「我知道,但有能力的人,不管待在哪裡,都會經營出一片天地,不見得非要待在你的公司裡,何況,你只對自己的弟弟用心,不對其他員工費力,能力高超的夏日葵一直陞遷不上去,心裡很悶呢。」她終於反咬他一口,心底樂著呢。
「有仇必報?小女人就是這樣。」他睨她一眼,都過去那麼久的話,還記得那麼牢。
「哈哈,彼此彼此,大男人也不過如此。」她朝他皺皺鼻子,瞬間,兩人間的距離又更近一步。
「提醒我,千萬別惹到你。」
「我不必別人提醒,就很明白,總經理是誰也惹不起的。」他歎氣,和她鬥嘴,他還需要大量練習,才有機會贏。
見他不再接話,她笑說:「明天我們先去海洋館吧,那裡比較適合小孩子,也適合一個對遊戲有錯誤認知的男性。」他沒介意她攻擊他的認知能力,他只是垂了垂眼睫,再次抬眼時說:「我其實不是來渡假的。」
「所以是來?」
「董事說想在這裡經營飯店,我先過來考察。」通常他不會把未進行的計劃告訴他人,但他說了,算是回饋她那篇長長的故事。
「董事長想跨行?這樣不好吧。」
如果是蓋飯店讓別人經營,還有道理,但經營飯店……好吧,董事長的想法也不算稀奇,奇美可以開醫院又開電子公司,燦坤可以賣電器、開餐廳、旅行社,跨行大概是現代企業家的最新時尚流行吧。
「我也覺得不好,但不試試誰知道,如果計劃成形的話,也許我還會在這裡待更久。」
「知道了,我會找時間帶你逛迪墾丁的各個景點,還有私房的我。」接下來,他們又絮叨了不少話,有公司裡的八卦、有墾丁的飯店經營概況,有私事、有公事……他們一面說、一面看著沒有被光害影響的星空。
嚴幀方心底有些震驚,原來星星真的會眨眼睛,不是文學家的強加附會,當他親眼看見星星移動、細細分辨星星的色澤,當他在夏日葵的指點下找到幾個星座,那些儲存在心裡的知識瞬間變化為生活經驗。
回程,相當不幸地,小綿羊陣亡了,它的輪胎變成一塊包不住空氣的破橡膠皮,夏日葵搖頭歎息、為它哀悼三秒,然後和嚴幀方踏著腳底下長長的黑影,慢慢地、慢慢地走回家。
隔天,嚴幀方人生破天荒的睡到八點半才起床。
他沒睡過這樣飽足的一場覺,他認為這是因為墾丁的空氣真好、星星真好、海浪真好,陪他夜遊的夏日葵也……真好……
第7章(1)
他當然知道海洋館是什麼。
如果有必要,江秘書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依各種不同的評比,將全世界的海洋館資料傳進他的電腦裡,如果他願意,還會附上妤幾G的影片一起送進來,好讓他瞭解海洋館的展覽頂目、魚類以及海洋館平面或立體介紹。
但就算他獲得再完整的資料,也沒辦法仰著頭看一堆魚群在頭頂上游來游去,那種彷彿罝身於海洋裡的感受,是影片無法提供的震撼。
他也設辦法看見章魚多到嚇人的吸盤貼著玻璃緩緩移動,好像在對他挑釁,更沒辦法親手碰觸海星海參……那軟軟、硬硬、刺刺的觸感……他找不到貼切的詞彙來形容。
「怎樣,不錯吧?」
夏日葵看嚴幀方舉著自己的掌心望半天,那表情單純得像六歲孩子,他從來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嗎?她開始考慮,是不是應該找一天到台北,帶他去逛逛動物園。
「需要我誇一句無與倫比嗎?」
不知道是睡得夠飽,還是心情特別好,今天,他的話變多了。
「那倒不必,請我喝一杯咖啡就行。」
「累了?找個地方坐坐?」
「好啊,當太多年的辦公室肉雞,逛幾圈就覺得累。」
「我每天都有運動。」說這話時,他的口氣有明顯的驕傲。
「去哪裡運動?健身房?運動場?還是公園?」她很難想像他在公園裡和阿公阿嬤練氣功的樣子。「我家裡有一個房間,專門放健身器材。」
「我……」果然,有錢人的運動和他們這種凡人不一樣,他們都住在地球亞洲台灣,面對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我們先去拿鑰匙圈,再繞出去找個地方休息。」
「好,休息一下,再去關山看日落。」
「那是網路上很有名的景點。」他附和她的建議。
「你上網查過墾丁景點?」
「我想在這裡開飯店,總得多瞭解這裡。」
「你是個很認真的經營者。」她給他拍拍手。
他嚴以律己也嚴以待人的風格,在過去六年當中,她清楚感受到,但他無法理解,天底下的人不可能全和他一樣,有人需要push,有人需要鼓勵;有人目標確定,需要快步行走才能到達目的地,有人需要時間緩步慢行才能看清楚週遭環境,才不會迷失自己。
「不夠認真的人,無權與成功迎面相對。」
「你沒見過努力了一輩子,卻總是與成功失之交臂的人?沒見過有人天生好運,什麼事都不必做,成功就掌握在他手中?」
「沒有。之所以與成功失之交臂,代表就算他用了一輩子的時間,努力依然不夠。我承認有人天生好運,但如果他什麼都不必做,只是坐享安逸,我敢保證,那些令人艷羨的成功終將會離他遠去。」
「固執。」她有些不以為然。
「我說的是真理。」他不是和她吵架,而是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真理也有角度問題,在某個方向看起來,真理只是一篇笑話。」她的口氣僵硬,眼見就要長篇大論,和他大辯特辯。
但他不想吵架、不想挨訓,只想和她愉愉快快地過完今天,於是他及時轉換方向。「那我說的這篇笑話你喜歡嗎?」她懂他的影射,笑出聲,這個男人很懂得化解危機,難怪會是談判桌上的第一把交椅,他的家教費付得半點不冤。
他們來到展館門口,拿走鑰匙圈,那是他們以小白嫁為背景合拍的照片,照片裡,她笑得滿臉燦爛,而不笑的他也n列開嘴唇,眼角眉梢處,掛上稀有的溫柔。
她對著鑰匙圈看了很久,同意又同意,微笑的他很帥、很好看、很美。
「一人一個吧!」
她把鑰匙圈遞給他,他看一眼,收下。
離開展館前,他們發現有原住民在賣琉璃珠,夏日葵拉著他、加快腳步走過去,老闆見到顧客上前,揚起笑容,牙齒在li黑皮膚的映襯下顯得更雪白了。
「客人,參考一下,很漂亮的啦。」
夏日葵回他一張笑臉,拿起兩條珠子,老闆趕緊介紹。「小姐,這是太陽之光,有尊貴的意思,在我們族裡是頭目高貴身份的代表,所以啊,頭目結婚一定要有太陽之光做聘禮,才算隆重的說,先生可以挑挑。」
「啊這條是孔雀之珠,代表堅定不移的愛情,很多女生都很喜歡買這個孔雀之珠,小姐,你要不要挑一條?」嚴幀方隨手拿起一條。
「先生,這是太陽淚珠,代表心裡充滿不捨和懷念。」聞言,他把太陽淚珠放回去,夏日葵瞄他一眼,向者板買下手上拿的兩條,她把太陽之光套到他手上,嗯……者實說,有點不倫不類,不過尊貴的太陽之光就該配高高在上的他。
「你知道琉璃珠是怎麼來的嗎?」夏日葵問嚴幀方。
「你知道?」他懷疑望著她,夏日葵看起來不像有原住民血統。
當然知道,故事是外婆告訴她的。說是她的原住民朋友講的,而那個原住民朋友也是從他外婆那裡聽來,原住民故事沒有文字記載,多是口語相傳。
「在很久以前,排灣族的人覺得自己在婚禮上沒有漂亮的珠寶可以戴,就向上天抱怨。有一天,大祭司接到上天的神諭,就讓族人去抓各式各樣的蜻蜓,把它們的複眼取下來,裝滿一百簍子,然後琨上木灰、覆蓋起來。經過一天一夜,蜻蜓的眼睛變成色彩繽紛、晶瑩剔透的琉璃珠,從此他們便有了漂亮的珠寶可以倆帶,族人都充滿感激,認為這是上天給予他們的恩賜。」
「好啦,聽完故事,你想到什麼?」
「那是真的神諭還是大祭司的詭計?我認為,他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才會編出這等荒瓔故事。」他提出質疑。
「你對人性有嚴重的不信任我。」
「我深信,人類不會做對自己沒有利益的事情。」
「是嗎?那史懷哲呢?充斥在世界各地的慈善家呢?」
「他們不是留名於世了?」
她擠擠鼻子,滿臉的不苟同,人心哪有他想的那麼市儈。
「所以呢?你知道這個故事的時候,心裡是怎麼想的?」他反問夏日葵。
「知道這個故事時,我還很小,我想的是,一百簍蜻蜓的眼珠子耶,蜻蜓爸爸、蜻蜓媽媽很可憐,蜻蜓寶寶一定嚇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