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維欽莫名有些不悅,但強行壓下自己這份猜測,初次見面,他實在不該無端如此妄下結論,這實在太失禮了。
於是他主動向董琰頷首致禮,說:「董小姐。」
董琰也急忙向蕭維欽行禮,算是兩人正式見過。
「小女見過九王爺,九王爺安好。」
太子見他們客氣來客氣去,覺得有些無聊,此時他對董琰已經沒了興趣,對九王爺的特地問安也表現得平平淡淡,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說:「剛才多飲了幾杯,現在困乏得很,沒事你們就退下吧,我再歇會兒。」
蕭維欽忙道:「小九打擾大哥了。另外,六哥要小弟代他向大哥道歉,前廳客人太多,他身為主人必須親自招待,不能前來招待大哥,還請大哥多包涵。」
今天紀王府裡最尊貴的客人就是太子殿下,把誰招待不好都沒關係,要是怠慢了蕭維楨,才是真的糟糕呢。
「呵呵。」蕭維楨轉身,走入大堂,坐到了太師椅上,小太監急忙上前為他斟茶。
小太監雙手為他奉上茶盞,蕭維楨輕輕啜了一口,語氣不冷不熱地說:「這茶正好,不燙,不涼,清香。天底下誰不知道紀王府最是清廉自守?僕傭最少,卻個個能幹,由這一小僕就可見端倪。老六這個人啊,什麼都好,就是禮太多,今天是他的好日子,咱們自家兄弟,哪裡需要他如此客氣?還有你,急匆匆趕過來見禮,還沒吃飯吧?」
這幾句話像是在稱讚紀王,聽在蕭維欽的耳朵裡卻總覺得怪怪的,所以他也只能笑著附和:「大哥過獎了,臣弟們也只是謹守本分而已。」
「好!」蕭維楨放下茶杯,輕輕拍了拍手掌,看著恭立在自己面前的青年,語帶諷刺:「好一個謹守本分而已,做人啊,最該是這樣。」
他的弟弟們,貌似彼此之間感情都挺好,偏偏一個個對待他都如臨大敵,雖然極為恭敬有禮,卻偏偏少了真正的兄弟手足之情,聽老九一句句偏袒著老六,太子心底不由無端生起一些抑鬱。
蕭維楨的目光在蕭維欽和董琰身上來回掃了兩遍,想說什麼,又覺得有些無趣,最終揮了揮手,說:「行了,你們都走吧,我再小睡一會兒。一年到頭,難得有機會出宮,讓我自己一個人靜靜吧。」
「是。臣弟告退。」蕭維欽又行了一禮,躬身後退。
「小女子告退。」董琰一直在旁邊靜默不敢出聲,冷眼旁觀這對皇家兄弟「兄友弟恭」,此時也急忙跟著蕭維欽退出了大堂,還因為太緊張,在門檻處絆倒險些成了倒栽蔥,多虧蕭維欽眼明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才沒讓她當眾出糗。
當她完全離開太子的視線範圍時,才重重地舒了口氣,後背已是滿滿的冷汗。
皇權至上!
這四個字到底意味著什麼,剛穿越而來的董琰在第一次誤打誤撞見到當朝太子時,終於有了切身感受。
遠離了太子的視線之後,董琰想著也快點和蕭維欽告辭,趕緊找到姊姊才是最安全的。
她初來乍到這個古代,一切都還沒適應,就立即接觸到了身份尊貴又敏感的皇室子弟,讓她應對起來頗為吃力,本能地想著快點遠離這些麻煩人物。
她正想出聲告辭,卻聽蕭維欽問她:「你怎麼到太子跟前去了?」
他問得很直白,對於初次正式見面的兩人來說,於禮儀上已經算是逾越了。
董琰猜測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只能無奈解釋:「我剛才多飲了幾杯酒,小憩之後本想去見姊姊,卻暈頭暈腦地迷了路,誤打誤撞地驚擾了太子殿下,還好殿下大人大量,沒有與小女子一般見識。」
蕭維欽皺了皺眉,並沒有因為董琰的解釋而釋懷,這個理由實在有點牽強,就算董琰喝醉了,那她身邊的丫鬟呢?主子喝酒誤事,總不能奴婢們也一起跟著醉了酒?
貴族子弟身邊從來不會少了侍從和侍婢,就像蕭維欽的身後就跟隨著貼身侍衛,只不過他們都謹慎本分,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從來不會打擾主人。
而太子身邊會圍繞著更多的人,可是在太子和蕭維欽、董琰說話時,那些人都不會參與,猶如隱形人一般。
董琰身為需要保護名譽和安全的大家閨秀,從早到晚,她身邊都不應該少了貼身丫鬟伺候著,可偏偏此時的她就是孤身一人。
董琰看懂了蕭維欽的疑惑,其實她自己內心也在迷惑不解,因為無法解釋,她也只能低下頭,保持沉默。
蕭維欽想起最近母妃和他提過,有意為他向這位董家二小姐提親,可是眼前容貌靚麗、楚楚動人的少女,做事明顯有點不妥當,讓他很想教訓董琰兩句,可等他的目光落在董琰受驚小鹿般的驚慌模樣上時,莫名就有了些心軟,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只是看著她,輕輕歎了口氣。
這丫頭畢竟年紀還小,大概平時又被父母嬌寵慣了,剛才亂跑惹到了太子,能夠輕易脫身,已是萬幸。
而現在看她這模樣,知道了「怕」字怎麼寫也好,總比肆無忌憚、後知後覺地得罪了人還不自知要好很多。
今日紀王府裡來的客人很多,而且身份都很尊貴,在府裡胡亂行走,隨時可能撞上某位大人物,梅貴妃曾對蕭維欽說過董琰平素就活潑好動,愛玩愛鬧,這種性格平時討人喜歡,但在今日卻大大的不妥,一個不謹慎就可能得罪了什麼人。
蕭維欽今年已經十八歲了,之所以還沒有大婚,是因為梅貴妃和他都極為挑剔,梅貴妃一心想為兒子挑一個既能得到兒子喜愛,本身又要穩妥大方、不會給兒子惹事的好兒媳,母子倆挑來挑去,滿京城的千金們幾乎都快挑花了眼,最後梅貴妃才相中了董琰。
在梅貴妃的眼裡,董琰的出身不錯,教養良好,性格也是活潑開朗又單純善良,最主要的,是她還有一個身為太子少師的爹,更有一個嫁給了紀王蕭維澤的姊姊。
只要蕭維欽娶了董琰,那麼身為九皇子的他,就不僅和太子的關係近了一層,和六王爺蕭維澤也成了連襟,一石二鳥,收益良多。
蕭維欽和梅貴妃的感情很好,梅貴妃有意讓他迎娶董琰為正妃,他之前雖然沒親眼見過董琰,但心裡對梅貴妃的安排並不排斥,只想著要人再去打聽一下董琰的名聲,只要不是太離譜,他就會聽從母妃之言,娶董琰進門。
今天在紀王府的內書房外意外邂逅董琰,蕭維欽心裡其實很驚訝,只是皇家子弟都頗有城府,他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蕭維欽明顯感覺董琰遇到了點小麻煩,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對董琰說:「聽說六嫂病了,自從她病後,我還沒親自來探望過,正巧,現在就和你一路去看看她吧。」
董琰怔忡了一下,意識到蕭維欽可能發覺到她是個路癡,有意領著她去紀王妃的後寢殿,她的心底微微一熱,輕聲道:「也好。」
蕭維欽率先舉步,董琰跟在他的後面,其後是蕭維欽的隨身太監,侍衛們因為不便跟入內宅而不再跟隨。
董琰剛走了兩步,蕭維欽忽然停下,她也停下腳步,微微抬頭,疑惑不解地看著他,問:「九王爺?」
蕭維欽沒有說話,只是伸手解下了他自己身上的深藍羽緞披風,披到了董琰的身上。
其實董琰身上有一件小斗篷,是她從西暖閣跑出來時裹到身上的,她沒想到蕭維欽會忽然這麼做,想反抗,又不敢反抗,窘得臉都紅了。
「九王爺,這、這……」
她怎麼可以隨便披一個男子的衣裳?
如果被人傳出去,以後她該怎麼立足?
古時候的人不是很注重男女之別的嗎?
蕭維欽沒說話,低頭看了看董琰踩在青磚地面上的雙腳,董琰腳上穿著雪白的凌波襪,外套著一雙明顯是在室內穿的藍底繡蝶穿花圖案的單薄繡鞋,這樣子一雙腳裸露在外,對於一個千金閨秀來說,十分有失體面。
蕭維欽顯然注意到了這一點,才把自己的披風給了董琰,蕭維欽的身材高,披風也做得長,此時披到董琰身上,正好能完全遮住她的腳。
董琰這時才恍然大悟。
雖然她還不能深刻體會到古人的一些忌諱與習俗,但她隱約想起,在古代,女人的腳很貴重,不可被別人輕易觀賞和觸摸,所以她明白了蕭維欽的好意,小聲向他道謝:「謝謝。剛才沒找到長靴,急著出來找姊姊,急中出錯,小女子失禮了。」
蕭維欽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轉身繼續向前走了。
董琰若有所思地看著蕭維欽挺拔的背影,心中對這位皇子的好感不由又加深了一點。傳言中的九王爺脾氣暴虐,可是她卻明明覺得這位皇子既英俊漂亮,又觀察入微、細心體貼啊!
相貌好,性格也好,真不知道這樣的蕭維欽怎麼會惹來那樣負面的流言蜚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