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氏很驚訝素來在她面前連句話都講不完整的小賤人會說出這麼幾句好聽的場面話來,但她很快恢復鎮定,不鹹不淡地道:「你就躺著吧!身子不好的人還起來做什麼。」
她明明很想叫琴羽杉也跟藺氏那賤人一樣去死,但又不能失了她侯府當家主母的風範,兒子即將與郡主成親,女兒就要嫁入鈺親王府了,她這個做嫡母的總要留一些給外人打聽,若傳出她苛待庶女,甚至是弄死了人的傳聞就不好了。
不過,這也不表示她會把那小賤人一直留在府裡,她定然會找機會將那小賤人攆出侯府,還要她過著讓世人嘲笑的日子,誰讓她有個讓自己恨之入骨的娘親,那唯一讓侯爺真心愛著的女人,那賤人藺氏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死了也讓她不痛快。
藺氏死的那一夜,她看見侯爺偷偷在書房掉淚,她知道哪天自己死了,侯爺只會鬆口氣,是絕不會為她掉淚的,因此,她更恨藺氏了,也恨藺氏生的下賤女兒,她發誓一定要讓琴羽杉那小賤人好看,要讓藺氏在陰曹地府也不得安心!
琴羽杉光看尹氏臉上那嘴角肌肉細微的牽動就知道對方是恨她入骨了,也不知道在打什麼壞主意,她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可不能被弄死了,不能辜負上天在她死後又給她另一段穿越人生的美意。
「陳大夫怎麼還沒來?」尹氏皺眉問。
她旁邊那長得一臉精明的大丫鬟丁香脆生生地道:「算算時間,應該是已經到了。」
說時遲,那時快,門外一個丫鬟大聲稟道:「大夫到了!」
琴羽杉不想看醫生啊,忙道:「母親,女兒已經好多了,實在不需為女兒費心……」
她還沒說完便被尹氏打斷了,她義正詞嚴道:「那怎麼行?你爹記掛著你的病,再三交代你醒了務必要請大夫過來瞧上一回才能放心,再說陳大夫人都到了,沒讓人白跑一趟的道理。」
琴羽杉眼見躲不過,也只好從了。「那女兒就多謝母親關懷了。」
其實她是有些擔心自己這穿越來的魂魄會不會被大夫看穿?還有,原主都死了,可見身子骨有多差了,自己這氣血活泛的豈不是很可疑?
不過,再多的擔憂也無濟於事,門外那丫鬟已經迅速領著提醫箱的大夫進來了,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必要時再搬出孟婆湯那套說詞便是。
「勞煩陳大夫了,快給這孩子診診脈,昏迷了月餘,好不容易醒來,一定要仔細診脈才是。」尹氏用慈母語氣說道。
琴羽杉第一眼就不喜歡那陳大夫,老傢伙眼神透著心術不正,前世她可是閱人無數,一年要面試百來人,絕不會看錯的。
「大夫人請放心,陳某定仔細為六姑娘診治。」陳大夫撩袍在床邊坐下。
琴羽杉的手擱在了脈枕上,桂娘忙在她手腕上搭了塊帕子,那陳大夫就一臉嚴肅地認真診起脈來,越診,眉頭蹙得越深。
「怎麼了嗎?」尹氏用擔心的語氣問,眼裡掠過一抹陰惻惻的笑意。
陳大夫一臉慎重其事地道:「大夫人莫急,待老夫探過左手,方能診得詳細。」
於是桂娘又把帕子換到琴羽杉的左手腕上,那陳大夫再度認真地診起脈來,越探,不但眉頭蹙得更深了,還久久不說話。
這下桂娘也急了,不管尹氏在場沒她說話的餘地,便急問:「您快說吧!我家姑娘究竟怎麼了?」
尹氏在心中冷笑一記,不緊不慢地道:「是啊,您就說吧。」
見桂娘、竹韻、桃雨都緊張萬分,琴羽杉倒是老神在在,她心裡有數,狗嘴吐不出象牙,那陳大夫定是不會說出什麼好話來。
果然,陳大夫重重地歎了口氣,非常沉重地道:「六姑娘是……是不足之症哪!」
琴羽杉以為那是跟腿腳有關的病,但周圍人連同尹氏帶來的那六名丫鬟、六名婆子都驚駭地啊了一聲,遂讓她知道沒那麼簡單。
「不足之症?」尹氏驚慌地問:「您可診仔細了嗎?當真是不足之症?」
陳大夫斬釘截鐵地道:「不會錯的。」
尹氏又問:「可能醫治?」
陳大夫搖了搖頭。「六姑娘體質孱弱,宮寒陰虛,屬於先天不足,無藥可醫,即便懷上了,也難保住,即便保住了,也難以產下,即便產下了,也定是死胎。」
聽到這裡,琴羽杉總算明白了,原來不足之症就是身體虛,難以生育啊!
桂娘眼淚刷地流下來,一臉的蒼白,只想抱了小主子痛哭。
「我苦命的孩子,怎麼就得了不足之症呢?唉唉,一個女孩子家,若是難生育,誰又敢娶呢?就算祖先保佑能嫁出去,又怎麼會被婆家給待見?看來這一生是與那幸福兩字無緣了,真是命苦啊!」尹氏滔滔不絕地惋惜歎道,說完,又貌似傷心地對陳大夫道:「那麼就勞煩陳大夫開些補身的方子吧!盡人事,聽天命,我這個做娘的,能做的只有這個了。」
陳大夫忙恭敬的一拱手,「老夫省得,定會開幾劑重藥為六姑娘調養身子,大夫人不需操心。」
尹氏使個眼色,丁香迅速向前送上謝儀。
琴羽杉冷眼旁觀地看著那沉甸甸的錢袋,便知道老傢伙心裡定是笑得嘴都快裂了。
真是會演,明明就是串通好的,還一句一句跟真的一樣。
她明白了,難怪尹氏只是來探個病卻要帶上六個丫鬟六個婆子,不就是要讓她們都親耳聽到大夫的診斷,再藉她們的嘴把她難生育的事傳出去,最好再傳到府外去,傳遍京都漢陽城,讓她嫁不出去,也壞了她的名聲。
真是好笑,尹氏可是白做小人了,她一點都不擔心嫁不出去,她反而擔心嫁人這件事,這時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誰知道她會被指給什麼人,萬一是頭神豬怎麼辦?
可是,聽到自己有不足之症還一臉鎮定不合常理,她在被子裡捏了自己一把,擠出兩滴眼淚來。
尹氏見她那愁雲慘霧狀,心裡很是痛快,但嘴上不忘假意安慰道:「你也無須難過,慢慢調養便是。」
等著吧,明天長安侯府的六姑娘體虛、難生育的消息便會傳遍整個漢陽城,看誰還敢娶她?
侯爺竟要她幫那娼婦養的小賤人尋戶好人家議親?哼,門都沒有。
「是的,母親。」琴羽杉低眉順眼地答,不忘讓聲音帶了點哽咽。
尹氏總算滿意了,帶了人浩浩蕩蕩地走了。
一等尹氏等人的腳步聲聽不見了,琴羽杉馬上擦乾眼淚。
這院子裡一定有尹氏的眼線,否則怎麼她才醒來不久,尹氏就殺過來了。
既是如此,自己可要提防點了,不能讓人看出她不是原主,要轉性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慢慢地轉,不露痕跡地轉,合理地轉。
「這可怎麼辦?可怎麼辦才好?」桃雨急得都哭了。
竹韻也是紅了眼眶,頓足不平地道:「老天爺怎麼就這麼不公平?咱們姑娘連螻蟻都不敢捏死一隻,卻讓她遭這種罪?叫姨娘在九泉之下怎麼闔眼?」
琴羽杉坐了起來,輕聲道:「你們都別哭了,我沒事。」
桂娘眼淚還是掉個不停,面上是一片淒苦之色,拿帕子擦道:「姑娘心裡難受就別憋著了,仔細憋出病來,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我真的沒事。」琴羽杉雙眸亮晶晶地朝她們嫣然一笑。「瞧我可有半點難受的樣子?」
一時間桂娘、竹韻、桃雨全都看著她,發現她真的好像不傷心,換她們困惑了。
知道自己難以生育怎麼會半點不傷心?這可不太對勁,不會是那孟婆湯出了什麼問題吧?
琴羽杉正色道:「告訴你們也無妨,但你們可得管好自己的嘴巴,不得洩露出去,咱們院子裡有大夫人的人,你們應當知道吧?若被大夫人知道,咱們可就沒好果子吃了。」
桃雨心癢難搔,好奇的不得了。「究竟是什麼事啊姑娘!真是急死我了。」
琴羽杉便將自己觀察到尹氏與陳大夫合謀要毀她清譽之事說了,聽得桂娘、竹韻、桃雨目瞪口呆,隨即現出不忿之色。
「大夫人真真太壞了,心腸忒歹毒!」她們異口同聲的罵。
三個人縱有滿腔怒火,也為主子憤憤不平,但真叫她們罵,畢竟是高門裡的下人,平日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們也罵不出什麼毒辣的話來。
「這件事咱們知道就好,萬不可以說與他人聽,即便是院子裡素日裡與你們交的姊妹也一樣,要知道大夫人如今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務求除之而後快,我若是過得舒心,她便會不舒心,一定會想方設法再來害我,不可不防。」
竹韻聽她說得有條有理,一時怔愣的忘了回答。
桃雨心直口快,「姑娘那孟婆湯真是喝對了,婢子喜歡姑娘這樣說話,不卑不亢的多好啊!說到底,姑娘可是堂堂長安侯府的六小姐,又沒欠她們什麼,憑什麼見了大夫人總要縮頭縮腦、唯唯諾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