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是可以。他看起來像是會說話的樣子嗎?」嘲弄覷向那個連路都走不穩、還包著尿布的小小孩。
然後,他忽然把手伸出來,摸著她隆起高高、像座小山的肚子。「以後,我們的小孩一定比他們更可愛。」
如果是六個月前,聽見他說「我們的小孩」,她肯定不以為然,出言糾正;現在聽來卻非常自然,內心有塊隱密角落瀰漫幸福感,她始料未及,無法否認。
獨自忖思,倪予晨步伐跟著緩慢下來,忽聽到有人叫她;這次,她沒聽錯,回首遠望有人正朝她走來。
她瞇起雙眼,抬手阻擋破開薄霧的金陽,好一會兒,才認出這人她不熟悉,但曾有一面之緣。
「倪小姐。」女人叫住她。
「你好不知該怎麼稱呼?」
「叫我品琪就好。」黎品琪唇角漾開淺笑,凝視一臉困惑的倪予晨;後者雖長相清麗,但大腹便便的企鵝樣,她覺得好臃腫,一點都不好看。
倪予晨安靜等候她上前。她笑意收斂得很快,目光冷冷上下打量著;倪予晨不安感襲來,好一會兒雨人都沒開口。
「我覺得你還好。」黎品琪忽冒出這句。
「什麼?」眸底困惑,靜靜凝視她。
「我不覺得你哪裡特別。美嗎?也還好。律師有什麼了不起。」輕哼出聲,黎品琪雙眸蘊含不屑,下一秒,卻可愛微笑起來。「對了,我該叫你一聲姐嗎,你看起來至少比我大——五、六歲吧?」
「這位小姐,請你直接說明來意。」不拐彎抹角,倪予晨目光沉靜,平和接招。
「我實話實說。致傑從來沒有向我提過你,對我來說,你本來是個不存在的人。」
「所以?」難道黎品琪找她是想興師問罪?倪予晨疑惑蹙眉,察覺對方清甜外表下隱含無名怒意。
「我直說了。如果不是你懷孕,他也不會想和我分手;我根本沒發現你們在香港做出噁心髒事,你對他只不過是一場風流韻事。本來我們要結婚的,全是因為你懷孕才破壞,難道你不應該向我道歉?」
笑意收斂,黎品琪雙眸變得格外冷漠。「還是像你這種女人根本沒有任何羞恥心,想要男人就用搶的,內心感受不到對她人有任何歉意?」
「我……」她劈頭一連串攻擊,倪予晨始料未及,驚呆語塞楞在當場,好久都回不了話。
原本還算冷靜,見她不肯道歉,黎品琪唇角揚起輕蔑的笑意,不齒說:「我很高興沈致傑沒有昏頭到願意娶你,我不認為你哪一點比我強。想利用懷孕綁住男人,這招好下流,必須落到未婚懷孕的下場,老實說,我還有點同情你的際遇。」
「不用你同情,我想沈致傑沒告訴你——」
「閉嘴!我話還沒說完呢。」黎品琪冷聲截斷她。「沈先生沒告訴你,我們本來打算訂婚的,雙方家長都商量好了。夏天預訂婚期前,是你在香港先誘惑他。很好呀,你有本事拆散我們,就別怪我現在怎麼破壞你的好事。」
倪予晨雙眸潛入憂色,聽得膽戰心驚,下意識護起肚子,心裡仍舊想找著力點反駁,可是……香港那件事,她自知魯莽,已理虧在先,當時雖對黎品琪的存在毫不知情,也不是有心想搶奪什麼,但她的立場真完全無辜嗎?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和你的小孩。」黎品琪一臉驕傲,不客氣說:「既然你懷了小孩還綁不住沈先生,我必須說了,你可能也不是多厲害的小三。」
以為她說完要離開,誰知她忽又旋身,冷哼面對倪予晨。
「其實,沈先生沒那麼喜歡小孩,他父母雖然表面高興,私下對你個人行為卻批評不少。未婚懷孕怎麼說都太輕佻、不莊重。我老實告訴你,你這招實在不高明。我前兩天特地飛到香港,問他未來打算怎樣,他說等你生完小孩之後,他照顧你的任務也完成了,我有自信到時他會回到我身邊。」
原來是這樣。一顆心忽墜入谷底。他一切的溫柔好感、細心呵護什麼的,全是她誤解了,他想的只是負起部分責任,而她對他卻起了單方面的癡心妄想。倪予晨被她嗆得語塞怔然。
「我很抱歉。」隔了一會兒,倪予晨鄭重道歉。她確實惹了不該惹的人,還惹出這麼多的事,後果難料,現在三個人攪和一塊兒,一攤泥水,真難收拾。
「你現在倒懂得抱歉了。」黎品琪冷眼輕哼,雙手交叉環抱於胸,睥睨瞟掠她。
倪予晨唇角有抹苦笑。「黎小姐,我對你無話可說。你要我道歉,我也道歉了,你們的感情我不想介入。」
當初沈致傑說了好幾次他沒女友的,這謊她那時就不該信的,怪只怪自己糊塗,沒透徹想清,以為兩人相互吸引,說穿了卻跌進他施展魅力和欲/望的泥沼。
「你以為我會相信?一句不想介入就能打發我?」
「爭這個沒有意義,我現在對他沒有任何想望。」不屬於她的,她不會要。倪予晨硬生生壓抑可能萌芽的感情,淡然卻篤定地說:「但這小孩我是真的很想要,就這樣了。」
倪予晨徐緩轉身,深吸口氣,移步要走,忽聽見黎品琪說:「我也不愛他了。如果他回心轉意,我只會接收他幾個月,但我會把他甩了。我不像你,大著肚子只會對男人搖尾乞憐,我才不要一個會背叛感情的男人。這樣你瞭解嗎?」
在法律上,倪予晨處理過很多類似婚姻裡的三角戀、棘手的感情官司,為了爭小孩監護權,為了爭一口氣,為了爭產,暗地裡人們有各種較勁,怎麼做都不甘心,總要撕扯一番,鬧劇才會落幕。
她也知道憤怒的女人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做得出來,而以黎品琪的立場,絕對有理由對她生氣。
最後,等黎品琪發洩完,她根本不理倪予晨還有沒有反應,撂下一句冷冷話語,終於離去。
她一離開,倪予晨忽然冷到發顫,彷彿被人惡作劇從頭淋了一桶冰水,渾身冰冷刺骨,從骨子裡感到寒徹。
懷疑種子已種下,內心無端冒出一堆疑問。
不遠處傳來小孩嬉鬧的聲音,樹梢上有鳥兒啁啾,原本她的世界是那麼平靜,思念遠方即將回來的人,內心因而感到些微焦躁與淡淡幸福,現在全毀了。
到頭來,是她癡心妄想吧,沈致傑這男人不可信,他可能同時對兩個女人隱瞞事實,兩面討好,玩兩面手法,讓她們誤以為在彼此的世界裡是不存在的。
他會不會對兩個女人一樣溫柔、細心呵護、一樣周到?這是他最擅長的,不是嗎?
她本來沒那麼在乎,卻跌進他狡詐、多情、溫柔的手段裡。現在,椎心疼痛又能怎樣,難道不是她自作自受?
沒料到會喜歡他、依戀他到不捨的程度。這麼在乎,這麼難受,她到底是怎麼了?
第9章(2)
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從香港回來之後,倪予晨變了。
第三天晚上,沈致傑之所以沒打電話,是因為黎品琪突然飛去香港到飯店找他,免不了被她興師問罪。
「還說什麼不想成家、沒結婚的打算,你跟我說那些分手的理由都是假的,事實上,你背著我偷吃,還把人家弄大肚子。我想知道多久了,你們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重要嗎?我和你已經分手了。」
「我想知道你從何時變心的?你愛過我嗎?」這些對她來說當然重要,她沒勇氣當面質問他,但在飛機上她喝醉了,平常沒有的膽量,現在想要一次問清楚。
沈致傑讓她坐在飯店床上,自己則靠著寫字檯站著。都怪他母親大嘴巴。一旦讓女人知道真相,就會開始鑽牛角尖,質問愛與不愛的問題。
但談一段感情的重點真的在——愛與不愛嗎?
喜歡她,相處愉快,並沒有要她到非如此不可;交往期間他沒搞清楚,直到雙方父母商量婚事,他才猶豫卻步,可議的只是他沒有主動和她提分手。
然而,感情不是非黑即白,一段一段,清清楚楚。
他們又不是機器人,有附愛情說明書,失敗了,怎麼可能立刻糾正,清楚知道他們感情錯在哪、少掉什麼?
「愛過。但我不想結婚。」沈致傑俊臉沉靜,腳踩交叉站立,視線別開沒去看她,一副「這問題不重要」、徒惹煩悶、他不想多說、他沒有惹她傷心的意圖。
但就是這樣了,別再問了。
黎品琪沒辦法接受,眼眶盈淚,簌簌如冰晶般的淚滴緩緩滑落清秀白淨的臉龐,心碎的感覺難以收拾。此時此刻,她需要他的安慰,可是他卻偏偏不走上前。
那一瞬間,她衝動走過去抱住他,雙手意圖勾著他頸項,想靠在他懷裡,他卻扣住她的手腕,黑眸烏雲陰霾,要她冷靜。
「品琪,不要這樣。」
「你會娶她?你說你不想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