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日正當空,天氣悶熱。
一名俊秀的少年郎一手拿著扇子,身後還跟著一名亦步亦趨為「他」撐傘的黑面小廝,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到一個寫著臨時徵兵處的桌前,「我要從軍。」
咦?這聲音好稚嫩,還像個女娃兒!
值日官被太陽烤得昏昏欲睡,勉強撐起一雙老眼皮,看清眼前是個面白唇紅的俊俏小娃兒,一臉細皮嫩肉,連根小胡碴也瞧不見時,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乳臭未乾的小子要當兵你以為軍營是什麼?可以討奶喝——呃——」
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倏地緊扣他脖子,老官差眼珠子凸出,眼看就要沒氣了!
「快放開他,本公——本少爺是要進軍營,不是要進牢房!」
朱寧兒那雙骨碌碌的翦水明眸沒好氣的往唐飛白了一眼,見他鬆了手,她才對著那名急喘著氣兒的老官差道:「替本少爺找個好玩的軍營,不然,我這名壞脾氣的小廝可能會——」
她眼神一冷,先做了個以刀刎頸,人頭落地的動作後,接著腳那麼一踢,「咻」地做了聲音效,再望向遠方,狀似哀戚的搖搖頭。
這一連串動作下來,膚色黝黑的唐飛仍面無表情,而他高壯的身材站在嬌小的朱寧兒身後,更顯得人高馬大,老官差瞧了瞧那張國字臉,哪敢再說什麼,急急將毛筆沾點墨,拿出另一本只有一人簽的本子,便哈腰道:「大少爺,請簽這兒。」
她微微一笑,拿了筆開心的簽下「唐飛」,再回頭瞧了正主兒一眼,但他那張烏漆抹黑的臉仍沒任何表情。
呿!也算倒霉,沒想到太后奶奶這麼神,她才打算跟她的拜把姊妹蘇 晴一起女扮男裝從軍去,也才拿了包袱溜出杜豐威的城堡,這唐飛就上前表明身份,還說皇太后知道她愛玩,一個江南要玩上三個月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所以,早就派他暗中盯著她了!
接下來,她往東,他就往東,她往西,他也往西,任務就是保護她這個皇上最疼愛的小公主,不能讓任何人傷了她半根寒毛。
既然如此,在前往軍營報到的路上,她就拿了個小玻璃瓶兒,剪了半根寒毛放在裡面,再將瓶子放在被她以特殊「好藥」迷昏的唐飛手上,寫一張要他「好好保護這半根寒毛」的紙條,付了一張巨額銀票,僱請一名車伕披星戴月、馬不停蹄的將他載往沙漠荒野去,算算藥量,他應該會昏個三天三夜吧,屆時——
一張粉雕玉琢的臉蛋笑得可賊了,他哪曉得她朱寧兒會是在東南西北方呢?
第一章
蔚藍的天空下,位於番邦、中原僅一線之隔的蓊鬱森林裡,響起一陣雜沓的馬蹄聲,不一會兒,一匹匹快馬衝出森林,進入一片隨風起伏的寬闊草原上。
除了第一匹白色駿馬上的騎士,及被橫放在馬背上,像個破布袋上下搖晃的小兵沒有受傷外,後方的騎士們,有的在臉上、有的是頭上、手上、腳上都包紮了白布條,個個神情痛楚、狼狽不堪。
在馳騁好一會兒後,一大隊人馬終於進入番邦突克的第一大城,這群傷兵也立即引起注意。
街道兩旁的百姓們全看直了眼,這帶頭的不就是當今可汗夏鷹的義弟克圖,而那一個個包紮得跟豬頭沒兩樣的士兵,不就是由他領軍,全由貴族子弟組成的精銳騎兵隊,怎麼會這副慘狀?
克圖繃緊著俊秀的臉龐,更加用力踢向馬腹,其它人動作一致,恨不得馬兒能長了翅膀直飛皇宮,避開這讓他們既惱怒又羞愧的目光,因為他們一向是受百姓尊敬,如今這等落魄樣被瞧見,日後該如何抬頭挺胸的做人?
一行人馬急速奔進金碧輝煌的皇宮後,克圖立即翻身下馬,極其粗魯的將馬背上的小人兒拽到地上,一腳還不客氣的踩在他頭上。
小人兒對這遭遇相當不滿,雖然已被晃得頭昏腦脹、分不清東南西北,但還記得要抬頭抗議,沒想到話都還沒說呢,踩著他頭的傢伙竟然再用力一踩,他半張嘴兒頓時「咬」到了地上的泥巴跟小草,「咳咳……呸呸……」
天啊,這土是軟的,還有泥水呢!掙扎著要再抬頭,但那傢伙很可惡的繼續往下踩,搞得他又是滿臉、滿口的泥土和草,他以為他屬羊嗎
「這什麼?」
一個低沉渾厚的男性嗓音陡起,由於這聲音挺有威嚴的,趴在地上的人直覺想抬頭看,奈何還是動不了。
「俘虜!」
克圖的聲音一聽就是滿滿的怒火,腳也用力再踩下去,小人兒其實該慶幸昨夜下了場雨,地上濕濘,頂多是臉再往泥沼裡陷,但也差不多可以塑出一張人形來了!
夏鷹一挑濃眉,看著被義弟幾乎快踩入泥地的人,他的雙手、雙腳正用力拍踢,一地的泥水可能嗆得他快不能呼吸了吧!
「你擄來一個矮不隆咚的小兵」他實在看不出有何威脅。
「大哥,你不曉得這小子有多可惡!多會整人!」
整人他深邃的眼神緩緩移到克圖身後那群殘兵,有人滿頭包、有人鼻青臉腫、有人手腳腫一倍大,更有人身上有多處紅通通的灼傷,再瞧每個人氣憤的瞪著克圖腳下那矮個兒,像是恨不得自己的腳也都能迭上,把他直接活埋的模樣,英俊的臉上出現疑惑。
「這全是他的傑作?」
「沒錯!我帶去的一整隊人馬全被他設陷害慘了……」克圖鐵青著臉,連珠炮似的說著有人被蜂群攻擊、有人被從天而降的螞蟻咬得唉唉叫,而這小子還挖了好幾個坑,裡面放了熱呼呼的木炭,不少人跌了下去,被燙得痛哭流涕……
夏鷹黑眸半瞇,「讓他抬頭!」
克圖這才挪開了腳,那小人兒滿臉泥水,能抬頭,當然先將嘴裡的草啊、土啊給用力的吐掉嘛,但用力過猛,這泥水草就「呸」地噴到這個高得像座山、背對著陽光,讓她瞧不清楚臉兒的白衣男身上——
「該死!死到臨頭還敢這麼放肆!」
克圖對他已經超級不滿,誤以為這動作是挑釁,火冒三丈的就朝他擊出一掌!
感覺到這呼呼作響的掌風,朱寧兒馬上大喊,「好男不與女鬥!」
開玩笑,生死關頭了,不把女人天生是弱者的優勢拿來逆轉情勢怎麼成!
女人克圖雖感錯愕,但已來不及收回掌風,好在,夏鷹及時出掌,為那個滿臉泥水的小人兒化解掉這一記攻擊。
原因無他,練武之人絕不傷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
得救了!朱寧兒大大的吐了口長氣,覺得閻王爺離她遠遠的了!
她虛軟的坐起身來,先抹去眼睛的泥水,想看看這個背光的大塊頭長啥模樣,人家終究救了她的小命嘛!
她是女人夏鷹瞪著那張沾了泥草的臉蛋,雖然無法看清她的全貌,但就那雙璀亮靈活的黑白明眸就夠攝人魂魄了!
一行傷兵早就呆住,因為他們會著了她的道,說穿了,還不全是那張美若天仙的絕麗容顏給害的,她一身女裝,高喊著救命,害他們想也沒想的就要來個英雄救美,結果卻紛紛掉入她的陷阱,換他們高喊救命,但她卻消失了,再出現時,竟換成一身軍戎打扮,還說自己其實是鐵錚錚的漢子,讓他們氣得想吐血,可這會兒,「他」竟然又是「她」了
「撒謊,他說過他是男人!」一大票傷兵義憤填膺的指控。
夏鷹冷冷的看了這俘虜一眼,隨即回頭望向身後的侍者,「叫杜嬤嬤過來。」
「是。」
不一會兒,該名侍者便帶了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奶奶走進,她的眼神看來頗為凌厲,整個人冷冰冰的。
朱寧兒看她走到那名男子面前,畢恭畢敬的行禮,「大王。」
大王她眨眨眼。這個背光的男子是突克可汗
「檢查他是男是女。」
什麼她一怔,還沒回神,那個老女人已經走向前,當著一大堆男人的面,伸手撫上她的胸部,還用力一壓——
「噢!」她痛呼一聲。這女人會武功呢!要不,她都纏了好多綁胸帶了,還被她壓得這麼痛。
「不用再檢查下去了,她是個姑娘。」杜嬤嬤靜靜說了這話,即退了下去。
朱寧兒沒好氣的瞪著那個什麼黑臉鬼大王一眼,咕噥一句,「都說是女的了咩。」
「為什麼傷害我的人?」夏鷹冷聲問。
「任務嘛,聽聞突克對大蓁國有侵略之心——」
「實話!」他冷冷的打斷。
「原本就是——」
「若是軍隊之人,不會用如此幼稚手法傷人,更何況你還是個女人。」
「女人又如何」瞧不起她嗎看看那一堆「男」傷兵吧!
「大蓁國女人何時能從軍?你究竟是誰?」盯著那張得意揚揚的泥臉,又見那雙大眼睛瞄向那群狼狽傷兵,她在示威!這女人膽識不小。
「嗯……」她煞有介事的側頭思考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