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東西收回保管箱,便急著離開銀行。
他真的覺得事情愈來愈詭異,從童若奾的失蹤,到那個莫名其妙的保管箱,還有她留給小宇的信,樣樣都透露出不尋常的氣息,但他找不到原因。
他想,他需要更多線索。除了請人調查她的行蹤之外,別無他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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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心,她的行蹤其實並不難找,沒幾天,徵信社很快傳來她的訊息。
「高總經理,這是童小姐的相關資料。」徵信社人員恭敬地將一個牛皮紙袋交給他。
高朔宇毫不遲疑,立刻打開紙袋取出資料,然而所謂的資料其實很簡單,就只是一份拷貝的病歷。
「這是什麼?」他詫異地抬頭詢問。
「那是童小姐的病歷複印件,根據我們的調查,她目前正在住院接受治療。」對方謹慎地回答。
「住院接受治療?」高朔宇更加驚訝,立即追問:「她生了什麼病?」
「是一種白血球異常的疾病,正式的醫學名稱是『急性骨髓性白血病』。」
「急性骨髓性白血病?」這是什麼怪病?
高朔宇根本無法思考,只能像鸚鵡般愣愣跟著重複。
「也就是一般俗稱的『血癌』,據院方人士透露,情況並不樂觀。」
「血……癌?」高朔宇的腦子像被炸開,「轟隆」一聲之後,所有思緒完全停擺。
除了震驚、錯愕心慌,還是震驚、錯愕與心慌!
騙人……這是騙人的吧?她好好的,怎麼可能得癌症?這種可怕字眼,不會出現在她身上的。
他回想起她異常蒼白的臉色,以及動不動就出血瘀青的脆弱皮膚,還有愈來愈消瘦虛弱的身體。
他不斷告訴自己,這是騙人的!她人一定是在國外,這份病歷絕對不是真的。
打發了徵信社人員之後,整整好幾個鐘頭的時間,他獨自坐在辦公桌前,瞪著那份他無法解讀的病歷資料。
他信手翻閱,看著裡頭以英文書寫的專業術語,那一行行、一字字,都代表著她與病魔對抗的歷程。她真的生病了,這份病歷表證明了它的真實性。
「老天!怎麼會這樣?」他突然咆哮大吼,下一秒又陡然抱著頭,低聲痛哭。
她得了血癌,而且可能就快死了……怎麼會這樣?
原來她並沒有出國,更沒有打扮得像顆美麗的糖果,好勾引男人拜倒在她的裙下,她只是絕望地躺在醫院裡,等著死神前來迎接。
所有的謎團都解開了,她知道自己得了絕症,所以把小宇還給高家。
他知道她一直在說謊,但為何事實的真相和他猜想的,差距如此之大?
她的確騙了他,她實在騙他太多、太多了……
天!他該怎麼對小宇說?
他是如此期待媽媽回去看他;還有他自己,他該用何種面目去見她呢?
他悲慟地掩著臉,溫熱的淚再度從指縫間流出。他無法想像那結果,如果她真的死去,他該怎麼辦?
不!他不要她死,絕對不要。
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遺是愛著她。
他恨過她、怨過她,也咒罵過她,但這些激烈情緒背後所隱藏的,就是他對她的濃烈情愛。
他愛她,一直深愛著她。
如今,她要拋下他與小宇離開人世,她怎能如此狠心?
這樣的傷害遠比她的謊言更殘酷,真的……
太殘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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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硬而緩慢的腳步聲,規律地穿過醫院的長廊。
偶有護士經過,看見男人英俊的面孔,莫不臉紅心跳,露出羞澀的表情,目送他從身旁走過。
男人走到走廊的盡頭,在一扇病房門前停下了腳步。
躊躇片刻,男人舉起微顫的大手,輕敲幾下緊閉的房門。
「請進。」裡頭傳來熟悉的微弱聲音,男人心痛地閉了閉眼,然後鼓起勇氣,毅然推門而入。
「是誰?是靖卉嗎?還是宗泓……」來者的腳步聲不像護士那般輕快,童若奾有點困難地抬起頭,話還沒說完就頓時停住。
上帝呀,她居然看見幻影了。
聽說即將死去的人,都會看到自己最渴望見到的人前來迎接她,她想自己就快要死了,因為她竟然看見自己最愛的男人出現在她眼前。
不過,前來接她的人,應該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才對!為何會是高朔宇呢?難道他——
「你真的在這裡。」他以最不期待的心情,按照徵信社給他的住院資料,親自前來查證,果真看到她。
看著躺在病床上,那個被化療給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孩,他驀然一陣鼻酸。
她目前的體重,大約只有過去的一半,尖瘦的臉蛋毫無血色,連嘴唇都是泛白的,頭上戴著一頂軟呢帽。
看見心愛的女人變成這樣,高朔宇的喉頭發疼。
童若奾眨著變得更大卻毫無神采的眼珠,愣愣看著「幻影」。
「朔宇,是……是你嗎?」她從緊繃的喉嚨發出細微的詢問。
「是我。」「幻影」哽咽著回答,激動地上前緊握住她的手。
熱熱的……
「幻影」的手是溫熱的,那麼他不是幻影,而是!真實的他?!
「不!」童若奾尖銳高喊,以最快的速度鑽進粉色的被褥裡,直覺將自己隱藏起來。
她躲在被褥中,縮著身體,劇烈地顫抖,羞恥的淚水不斷地流淌在臉龐上。
他怎麼會來?她這副醜陋的模樣,被他看見了,怎麼辦?
「若奾?」高朔宇坐在床邊,試著貼近那團顫抖的被褥,他妤溫柔地呼喚著她。「你出來好嗎?我想跟你說說話。」
「不要。」童若奾想也不想地拒絕。她寧可死,也不願讓自己又瘦又醜的鬼樣子嚇到他。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是宗泓他們告訴你的嗎?」她尖銳質問。
「不是,我確實有去問過他,但是他沒有說。是小宇吵著要見你,我請徵信社查出來的。」他沒提林宗泓把保管箱鑰匙交給他的事。
「求求你出來好嗎?我想見你,我們已經分離了這麼久,你忍心再讓我帶著遺憾回去嗎?」他誠懇請求。
「相見,不如不見。我這模樣太嚇人,你還是……不要看比較好。」她哽咽地道,真的怕他會作噩夢。
「我不在乎你變成什麼樣子,無論你變得多醜,我心中永遠只有心疼,沒有厭惡。我愛你。奾奾,我一直深愛著你,你可知道?」高朔宇毫不扭捏地坦承。
他知道自己必須坦白向她說出來,因為此時不說,或許永遠也沒機會說了。
他話一說完,那團抖個不停的被褥倏然靜止,一動也不動,彷彿連裡頭的呼吸都停止了,高朔宇擔憂地仔細觀察著。
童若奾停止顫抖,淚水卻流得更凶,因為他叫她奾奾……
「奾奾」是她的小名,過去兩人熱戀時,他總愛這麼喊她,如今他又這樣喊她了,她的心頭盈滿了感動與酸楚。
她當然也想見他,想要貪婪地擁抱他,但是她不能。
就算他依然愛她,他們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她已經快要死了,而他卻有個美麗的未婚妻,以及美好的未來,她怎能拖累他呢?
「我不想見你,請你回去吧!」她習慣性咬唇,如雪般蒼白的唇,立刻冒出鮮紅的血珠。
「我不回去,我要在這裡陪著你永遠也不離開你。」
童若奾虛弱的心臟劇烈跳動了下,但她嚴厲喝斥。「你在胡說什麼?我一點都不想見你,你待在這裡只會給我帶來困擾,請你快點離開。」
原以為這樣無情、無禮的驅趕,必定會讓他惱怒離去,但他依然穩穩地坐在床邊,連稍微起身一下的意願都沒有。
「你以為我還會被你騙嗎?」高朔宇低聲取笑。「後來我才發現,你是世界上最差勁的小騙子,說謊的技術實在拙劣得可以,若不是我被怨恨與猜忌蒙蔽了理智,根本不可能被你那差勁的謊言騙倒。」
「你……」她懊惱著,但心底卻也泛著絲絲甜意。
他懂得她了,他終於不再誤解她了。
「你總是這樣,老是做一些自以為對大家都好的事,但你可曾問過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我要的,不是門當戶對的婚姻,而小宇要的,也不是寬裕優渥的豪門生活,我們要的是什麼,你難道不懂嗎?我們不在乎你變成什麼樣子,我們只要你。除了你,沒有任何人能帶給我們幸福的感受。」
躲在被子裡的童若奾,再度被熱淚沾濕面頰。
他怎能這樣惡劣地挑起她的希望呢?她根本不敢去相信呀!她現在這副模樣就像鬼一樣可怕,他怎麼可能會愛她呢?
沉痛地閉上眼,她知道自己必須採取更激烈的方法,才能教他死心。
待淚水流盡後,她吸吸鼻子,胡亂抹去臉上的淚珠,然後毅然掀開被褥。順道取下頭上所戴的帽子。
那頂軟帽底下,連一根髮絲都沒有,只有光裸的頭部!她把自己最醜陋、可怕的模樣,赤裸裸地展現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