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膳。」宇文玦目光中笑意滿滿,任何人看了都會說那是寵溺的眼神。
她毫無皇后架子,也沒一品軍侯府千金大小姐的架子,以前他聽說過隋雨蒙的一些事,多半沒什麼好話,總說她驕傲,不屑與其他官家千金結交,想不到她本人竟是如此率直可愛,若是早一步識得她,他或許會請他母后賜婚也不一定。
不,就算他先識得隋雨蒙怕也是不能請求賜婚,他皇兄已經防著他了,若他再娶了隋侯的嫡女,他皇兄不知會怎麼想,肯定對他更加疏離了。
他苦笑一記。
說到底,即便隋雨蒙現在不是皇后,他和隋雨蒙也是不可能的,他真該收收自己的心,把她當皇嫂看待了……
「殿下,殿下,安德烈說你府上有西洋來的葡萄酒和夜光杯,我能看一看嗎?」
宇文玦回過神來,見那個他下定決心要當皇嫂看待的絕艷少女正不經意的戳戳他手臂叫喚他。
一瞬間,他的心房震顫了一下。
慕容悠拿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怎麼了殿下?怎麼這樣看我?我臉上沾到什麼了嗎?」
宇文玦回過神來,掩飾地對她一笑。「沒什麼。」
他命人取來了裝葡萄酒和夜光杯的漆木盒,待那漆木盒打開,慕容悠哇的歡呼了一聲,最後當然不是只有純粹欣賞,她和安德烈對飲了起來……
第14章(1)
小祿子那封打皇后小報告的飛鴿傳書準確無誤的到了宇文琰手裡,看完,他已不是不悅那麼簡單,他非常火大。
但他答應了陪謝雪綾掃墓,就沒理由丟下她走,何況墓里長眠之人是他視為恩人的謝飛和柳月,加上雪綾在她爹娘墓碑之前又哭成了淚人兒,他更是不能說走就走。
從城郊回到京城,已然星月滿天,自有暗衛來報皇后還在寧親王府,他也不回宮了,直接上寧親王府。
寧親王府的大總管張建英從前在宮裡內務府當差,自然是認得天子聖顏的,他見皇上事先沒點徵兆就上門來,頭頂上還似飄著一團烏雲雷雨,他的下巴驚得快掉了。
今日究竟是什麼邪門的日子?先是皇后降臨,滿府忙了個人仰馬翻,把庫房裡的西洋玩意兒一一搬出來給皇后賞玩,好不容易皇后走了,皇上又來了,大雲朝最最金尊玉貴的人物都往寧親王府來了,真的是——真的是叫人不知所措啊!
他忙向皇上身後的尚德海要個暗示,只見尚德海拚命眨眼睛,看得他又氣又急,他哪裡能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了,八成是以前在內務府時兩人有過爭執,尚德海一直跟他不對盤,記恨到了如今,故意整他來著,否則皇上要來寧親王府,他這個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大可以先派人來通報一聲。
張建英暗地裡咬緊牙關,好啊,尚混球,這筆賬他記下了,改日再來算。
於是,寧親王府這夜,滿府的下人跪了一地接駕,寧親王還沒有王妃也沒有側妃,因此,張大總管便是領頭接駕的人。
「皇后在哪裡?」宇文琰兩眼散發冷光。
看著他面前的那尊人間閻王,張建英嚥了口口水。
饒是他在宮裡當過差,此時面對冷如冰河的聖顏也不禁牙齒打顫,「回回回皇上的話,皇后娘、娘娘和主子去、去看煙火了。」
他也是覺得很不妥,可主子說不要緊,皇后娘娘更是興沖沖,他也沒法阻止了。
早聽聞皇后恩寵隆盛,連玉妃都被她斗死了,在後宮裡風頭無二,而主子跟皇上向來不親近,這兩個人,一個被皇上寵著,一個被皇上冷著,結伴一塊兒出遊去了,他應該使勁攔一攔,這不,皇上臉上寫著捉姦來了……
「看煙火?」宇文琰心口又是一堵,壓抑著怒火。
他都還沒跟她看過煙火,她卻先跟別的男人去看煙火了?!
「去哪裡看煙火?」宇文琰臉上陰雲密佈,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聲音帶著冰碴兒。
張建英額上佈滿了細汗,不敢抬手抹去,仍舊是結結巴巴地道:「回回回皇上的話,今、今日是煙火節,整、整個京城都有煙火可看,奴、奴才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和主、主子這會兒在哪裡看、看煙火。」
宇文琰眉一蹙。
宇文玦和仙鶴樓大掌櫃向來交好,仙鶴樓樓高六層,自是看煙火的好所在,而宇文央肯定是不會讓尊貴的皇后去和平頭百姓擠在城街上看煙火,所以……
他身子拔地而起,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皇上!」
宇文竣的輕功在大雲朝的皇室子弟之中是數一數二的,他父皇常說他這一身輕功可媲美他的祖父了,因此,他從寧親王府到城東街上的仙鶴樓不過眨眼功夫,甚至連一干暗衛都被他甩在了身後。
仙鶴樓乃是京城最風雅的酒樓,以貴聞名,隨便一桌席面都是二十兩起跳,一般百姓不會走進這裡。
月娘銀盤似的掛奏際,天幕不停開起大朵大朵的煙火,宇文琰凌空而來,直接由敞開的窗子進入。
果然,六樓淨空,只有一對男女並肩而立在大開的窗前,男子一身月白色衣袍,身材頎長,黑髮如墨,他側眸凝視著身邊麗人,眼裡柔光無限,女子一身黃色襦裙,搖頭晃腦哼哼唧唧。
原來,底下還搭著戲檯子,正在唱許仙與白娘子。
這兩個人,一個看戲,一個看人,都對身後的動靜無知無覺,渾然不知大難臨頭。
宇文琰悄無聲息的走近。
「朕的皇后覺得煙火好看嗎?」
兩人同時一驚也同時轉身,宇文玦看到臉色不善的宇文琰,他只來得及喊了一聲皇兄,他身邊的人兒就被宇文琰給劫走了。
被人摟抱著在天上飛,慕容悠以為自己醉了在作夢。
原來飛的感覺是這樣啊……
繁星點點的夜幕下,這樣飛翔著享受清風拂面的感覺還真是不錯。
宇文琰用他的明黃玄狐大氅裹住她,摟著她落在一戶人家的屋簷上,屋前一株大樹高過屋簷,枝葉向外開散,倒是挺美,有時風捲過樹葉,樹葉沙沙地搖曳著,更是浪漫。
見她臉上染著酡紅還笑嘻嘻的,宇文琰皺起了眉頭。
「你飲酒了?」
慕容悠把臉貼在他懷裡,歪著頭看他,目光流轉,說不出的嬌俏艷麗。「我喝了西洋來的葡萄酒,皇上喝過嗎?」
她並沒有醉,是在裝瘋賣傻罷了,和安德烈對飲區區一瓶葡萄酒,哪裡難得倒她了?別忘了她酒量可是很好的,自小便喝她爹釀的消食藥酒,這點酒不算什麼,只不過見他惱火,她不想跟他對著幹,便賣起了傻。
這招可是她跟弟弟逃避她娘責罰的招術,每每兩人在溪谷邊野過了頭,晚晚才回家時,知道她娘一定拿著竹子在門口等,他們便一進門就一迭聲的喊累,然後不由分說進了房倒頭就睡,而且馬上發出隆隆打呼聲,讓娘拿他們沒皮條。
「該死的宇文玦!」宇文琰火冒三丈。「朕要宰了他!」
把她拐出宮到他府裡待了一整日,又誘她上街看煙火,這些他可以饒過,但讓她喝酒?存何居心?
「那我也要宰了綾嬪!」她藉酒裝瘋,吐出心中積了一日的不滿。
看到他對綾嬪那麼好,她真是很不是滋味。
宇文琰神色一凜。「難道你當真警告過綾嬪?」
慕容悠一楞,她警告綾嬪?
這下她不裝傻了,不,是不能裝傻了。
她馬上用清醒的眼神看著宇文琰。「什麼話?那是何意?」
「你並沒有醉?」宇文琰這才發現適才在氣頭上被她矇混了過去,她此時的眼神那裡有半分的醉意?
「對!」慕容悠非常乾脆俐落的承認了,她手裡拉著他衣袍袖角催促,「您適才那是什麼意思?我對綾嬪怎麼了?綾嬪說我什麼了嗎?」
怎麼好像弟弟向娘親告她的狀,她在為自己平反似的。
宇文琰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既然她沒有對雪綾找碴,那麼依雪綾的性子也不會無故去攀咬身為六宮之主的皇后,定是有其他人在興風作浪,巴不得這兩個對他都很重要的女人起磨擦,他可不能平白讓她們之間產生誤會了。
他看著她,雲淡風輕地道:「無事。」
慕容悠的直覺告訴她,明明有事。「可是您剛才說……」
宇文琰神色淡定。「朕的意思是,綾嬪對朕而言是很特別的親人,你也是,所以你要跟綾嬪好好相處,莫要給朕添堵。」
慕容悠瞪大眼睛看著他,想從他眼裡看出一些蛛絲馬跡,可惜的是,他藏得真好,她什麼都看不出來。
她從美寶她們那些宮女嘴裡也知道了綾嬪爹娘的事,初時她也頗為同情綾嬪小小年紀便沒有了爹娘,可待她把心交給眼前這個男人之後,她對綾嬪也就沒那麼同情了。
她實在是有些鄙視自己的,進宮之後她把慕容家「愛護弱小跟小動物」的家罰都忘光了,綾嬪顯然就是弱小,身世不是她自個兒能選擇的,自己竟然還不愛護她?她真是很要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