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這麼想的。」冷仁景看著妻子的臉,也是充滿笑意,這樁沖喜婚姻他原本不抱任何希望的,雖然娘獨排眾議,說她調查好了,這媳婦人選沒問題,但他仍然擔心啊,好在潘紫嬣如此賢慧可人,只是……
他皺眉看向笑得合不攏嘴的娘,「怎麼她跟娘派出的探子所說的,有極大的不同?」
「哪裡不同?我說了她不是禮教規範內的大家閨秀嘛。」
「可是紫嬣的某些作為都在禮教內,而且是更好。」馬亭嫵在這一點也頗為納悶。
梅姥姥聞言,竟無法駁斥,因為仔細想想,確實有些不同……
就在此時,一張臉臭得跟糞坑裡的石頭沒兩樣的卓相文,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冷耆往這裡來,卻不見總是跟冷耆形影不離的潘紫嬣。
「怎麼回事?紫嬣呢?」姥姥不解。
「某人點了自家娘子的睡穴,然後來找我,說他想變健康,想站起來,想跟娘子恩愛——」一記涼颼颼的冷光射向悶悶說著話的卓相文,他只好手一攤的承認,「好好好,最後一點是我說的,但某人的意思是,他對妻子太愧疚了,她把他當個廢人全心全意的照顧,他算什麼男人——算了!你自己說好了。」
冷耆沒好氣的瞪好友一眼。他的話到他嘴裡怎麼全變了樣!
他看向捺著性子等他說話的長輩們,「我知道我做的決定極有可能讓你們、包括山莊裡的每個人性命受到威脅,所以我無法一意孤行,如果沒有取得你們的諒解或支持的話。」
三位長輩看著臉色凝重的他,都明白他的想法。
「也是,紫嬣好好一個姑娘嫁到山莊裡來,沒丫鬟伺候就算了,反而還得像個丫鬟一樣伺候耆兒,任勞任怨的,真是太委屈她了。」
梅姥姥的話可是將冷耆埋藏在心中的話給掏出來了,「姥姥說的是,但你們沒有看到的部份是,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戰戰兢兢、她的不安、她的自責、她的眼淚……」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為此,我的良知及責任都在苛責我,告訴我不可以再這樣對待一個全心全意對待我的女子。」
「不公平!你這樣說,相對之下,倒顯得我冷血了,別忘了,你派去汝州的探子連半點消息也沒回給你。」卓相文提醒。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要不,事關我及冷家一家大小的安危,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們早已十萬火急的送回來了。」冷耆理性的分析。
卓相文頓時啞口無言,因為言之有理。
冷耆深吸口氣,看向三位長輩,無聲尋求他們的支持,四周頓時跌入一片靜寂中,只有微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響,半晌——
「姥姥支持你。」梅姥姥微笑,第一個表態。
「娘也支持。」
「爹也支持。」
冷王爺夫婦也口徑一致,要他們犧牲媳婦的幸福來保全冷家所有人,他們實在於心不忍。
「姥姥、王爺、王妃,你們全瘋啦?我們的敵人是皇上,是那個荒唐猜忌無能的皇上,但也是權利最高,喊砍人就可以砍的皇上啊!」卓相文大驚失色。
「我也支持!」冷采芸突然從亭園後方的迴廊冒了出來。
她本想去找小嫂子的,沒想到經過這裡時,聽到長輩們在聊小嫂子的事,索性就躲著聽了。
她氣呼呼的瞪著卓相文,「你怕死可以早點走人,反正你不是山莊的人!」
「你!」
他想槌心肝吶!死沒良心的女人,他留在這裡,放著家大業大的南霸王少主不當,窩在這裡日以繼夜的像個苦力一樣拚命做面具,難道是做辛酸的?沒想到他是為誰辛苦為誰忙,除了擔心好友外,他也怕她腦袋搬家啊!
「采芸,不可以這樣跟相文說話,這一年多來,要沒有他,冷家無法如此平靜的生活。」冷耆替好友說話。
卓相文感激的看他一眼。還是他有心肝,而他,卻白癡的對冷采芸一見鍾情!
冷采芸也看到長輩們責怪的眼神,臉兒一紅,嘟起嘴,「好嘛,我知道卓笨——呃——卓大夫是為我們家著想,可是小嫂子是無辜的啊,而且,我真的很喜歡她,既然嫁來我們家,就該給她最大的幸福不是嗎?」她真的替小嫂子抱不平,「今天如果我是她呢?你們不會心疼?不會氣哥嗎?」
見她眼眶都委屈得泛紅了,卓相文可捨不得,急忙改口,「好好好!我也支持。」
她眼睛瞬間一亮,想也沒想的衝上前用力抱著他,「太好了!」
眨眨眼,早知道有這樣的福利,他早就說好了,卓相文樂不可支的正想回抱時,驚覺自己動作不對的冷采芸已急急退後,一張粉臉羞答答的。
目睹這一幕的冷家長輩們,哥哥臉上含笑。卓相文的心思他們全懂,但自家小丫頭老是一副長不大的樣子,沒大沒小的盡叫人家「卓笨蛋」,像是不知對方心意似的,可現在看來,卓相文的情事也快撥雲見日了。
冷耆微笑的看著每一個人,心中的重擔頓時輕了不少。
他終於可以讓妻子看到真實的自己了。
第4章(2)
有了親情的支持及共識,冷耆很放心的將過去一年多來,隨著他病加重而換戴的十多張人皮面具,慢慢的換回來戴。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身體漸漸「好轉」,冷家人有志一同的將大部份的功勞歸到新進門的王妃身上,不是說沖喜有了成效,就是說她為他求來的平安符保佑了他,還說是因為她的盡心盡力……總之,都是因為有她,冷耆的身子骨才能一日比一日好起來。
當然,卓相文更是「功不可沒」,他離開山莊兩日後,再回來時,謊稱自己曾經委請他人赴北方千年積雪的山峰取得了萬年水,這一次就是砸下重金去取水的。
接著,他開出一記起死回生的藥帖,就是由萬年水再加上各式珍貴藥材熬成湯藥及外敷藥,內服外抹下,果真讓冷耆潰爛的臉慢慢的復原,不過月餘,一張俊美出眾的久違臉孔便回到冷耆的臉上。
對恩靜賢來說,雖然是一點一滴的看著他的臉起變化,但面對這張俊朗不凡的臉,她仍不時會傻乎乎的屏住氣息凝睇,直到忽然回神,意識到自己看他看得癡了時,才臉紅心跳起來,但回視她的永遠是冷耆眼中的動人溫柔。
只是,雖然他的臉好了,但是至今還未外出過。
這一點是恩靜賢堅持的,他大病初癒,身子仍虛,從他仍得仰賴輪椅就可看出。一出門,人潮多,不小心沾染上風寒或其他的病怎麼辦?
另外,她也堅持要讓冷耆喝補藥,理由是,他才大病一場,好不容易好轉,就該將身子好好補一補、調養好,不給怪病再次襲身的機會。
還有,她還是睡在黑檀木躺椅上,一來方便她起身照顧他,二來,他一個人睡那張床也比較好睡。
可這三點可苦了一點病也沒有的冷耆,一來,他真的喝厭補湯了,二來,他希望他們成為一對正常的夫妻,同床共眠,第三,他迫不及待想帶她出去走走,因為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個希望。
這一天,天空飄下了雨絲。
「我想出去走走。」書房裡的冷耆望著窗外的雨,突然開口。
他擺脫輪椅已有兩天,這還是他向卓相文抗議來的,因為卓相文認為,一個病了一年多的人,一個月內是可以讓皮相變好,但要能步伐沉穩,甚至健步如飛,就太詭異了。
所以,他這會兒雖然能自行走路,但仍是必須裝出重病初癒的樣子,走起路來得有點兒虛、有點兒晃,好像隨時會摔倒的樣子。
在一旁靜靜看書陪伴他的恩靜賢先是一愣,然後不苟同的看著他,「外面下雨了。」
「下雨才好,最好雨再大一點,到街上的人就少了,我的王妃才不會將我禁足。」他忍不住調侃。
她粉臉兒一紅,咕噥著說:「我哪敢把你禁足?是你的病才好沒多久——」
「只是這個原因?還是你擔心路人看到我這張醜臉驚嚇走避,又喊我妖魔鬼怪?那已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他說的自然是反話,也有弦外之音,除了暗示她他的臉不再嚇人外,他也真的想出去走走。
聰慧的她聽出來了,因為他注意到她的眼神在瞬間放柔。
「你現在一點都不醜,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一年多前的事會重演。」
「也是,我相信比你初次見到我時要英俊多了。」他的自我調侃,讓她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冷耆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這張溫柔的麗顏令他情不自禁的著了魔,心已被她深深打動,他不想掩飾自己的感覺。
他的眼神太灼人,恩靜賢被看得渾身不對勁外,連呼吸都莫名急促起來,只能尷尬的從椅子上起身,「我、我去請玄陽他們備馬車。」
不一會兒,他們便坐上了馬車,在冷家大小的目送下,由古安及玄陽駕車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