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卓相文的一句「別讓私人情感危及他人性命」,讓冷耆不得不採取下一步,以測試妻子是否為敵人派來的內應,三天後,他戴上了那張嚇死人的新人皮面具。
「卓大夫!卓大夫!」
一如往常要伺候丈夫起床梳洗的恩靜賢臉色慘白,眼眶泛紅的失控哭叫,「快來!快!嗚嗚嗚……」
卓相文立即從隔壁房間衝了過來。
「你快看看他,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動都不動,而且臉——」她淚如雨下。
卓相文急急在床緣坐下,抓起好友的手把脈,也裝出一臉凝重,又立即起身去叫玄陽,要他們將姥姥等人全請了過來。
眾人在前一晚就知道冷耆的病會加重,那張臉也會起變化、更難看,可是壓根沒想到卓相文會做得那麼逼真,把整張臉搞得黏糊糊的,簡直像要潰爛長蛆一樣,連見多識廣的姥姥都作嘔想吐,莫說冷王爺夫妻也是看得毛骨悚然、臉色發青,冷采芸更是直接抱著肚子,跑到外頭去狂吐特吐!
雖然知道哥哥的臉皮是假的,但有必要做得那麼恐怖嗎?她邊吐邊在心裡咒罵卓笨蛋。
房內,耳朵狠狠發癢的卓相文當然猜出誰在罵他,可是——他皺眉看著跟著他坐在床緣,哭成了淚人兒的潘紫嬣。
她到底是視力欠佳?還是天生就有熊心豹子膽?居然都不怕耶!但才這麼想,就見對方突然起身。
終於有感覺了嗎?他瞪大眼看著她。但令他錯愕的是,眼前人卻是轉身面向冷家長輩們,咚地一聲,雙膝跪下。
「這是做什麼?柴嬣?」眾人被她這突兀的動作給嚇到了。
「對不起……對不起……一定是我哪裡疏忽了,沒有照顧好相公,是我的錯!」恩靜賢的淚水浠瀝嘩啦的流不止。她好愧疚,她難過,更替冷耆感到好。
卓相文看著背對自己的女人仍在錯愕中,沒想到冷耆竟然在此時坐起身來,嚇得他立即回神。
忍住!忍住!他以唇形要好友忍下,這可是為了冷家數十口的命啊!
冷耆看著跪在地上,哭得身子顫抖的妻子,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他相信她一定很傷心、很自責,這讓他於心不忍。
夠了!他以唇形向好友示意。
不行!卓相文搖頭,要冷家三個臉色發青又發白的長輩說點什麼或做點什麼,可他努力向三人比手畫腳、擠眉弄眼,眼睛都差點抽筋了,三個長輩卻只是像木頭人一樣傻在原地,膽被冷耆的臉又嚇了一回。
「小嫂子,你怎麼跪——」終於吐完的冷采芸一臉慘白的走進來,卻見到小嫂子跪著,直覺的跑向她,彎身要將她拉起,怎知一抬頭,又一眼對上坐在床上的哥哥,見到那張潰爛到快要剝落的噁心臉……
「嘔——」胃再次翻絞,她轉身又衝了出去,這次吐出來的已是膽汁了。
孫女像陣風似的一進一出,總算讓梅姥姥回了魂,她拭拭額上冷汗,以眼神示意孫子躺回去,再瞪了卓相文一眼。
昨晚最不贊成孫子「病情加劇」的人就是她,她都八十多歲了,這孫媳婦是好人壞人,她會看不出來嗎?
「紫嬣,不是你的錯,我們都知道你盡心盡力,快起來,別哭了——」她彎身要扶起她,一把老骨頭彎得可辛苦,差點沒閃到腰。
恩靜賢抽抽噎噎的起身,淚水仍是掉個不停。
就在她要回過身的同時,卓相文適時的用力,硬將好友壓回床上,此舉自然得到一記冒著怒火的白眼。
「他怎麼樣了?為什麼不動也不說話?難道是痛昏過去了?都是我的錯,我竟然像個死人一樣的熟睡……」恩靜賢真的好自責。
「他——呃——」卓相文原本要誇大好友的病情,看著她會不會去向什麼人通風報信,但他的大腿突然中了暗算!
第3章(2)
該死的!冷耆這個大男人,沒想到竟然為了妻子,像個娘們似的狠狠捏了他的大腿一把!
「他怎樣了?卓大夫,你為什麼眼眶含淚、臉色又發白又冒冷汗?快說啊,我快急死了!」
除了恩靜賢外,其他人莫不為卓相文的「演技」在心裡偷偷喝彩。
「痛——呃——」以眼角餘光瞪向閉著眼睛的好友,他微微咬牙道,「他這怪病又發了,每發一次,他的身子就會更加癱軟無力,臉也會更爛,但最奇怪的是,潰爛的部份都集中在臉部,其他地方都沒事——」他頓了一下,「我先去煎個藥,讓他服下。」
說完,他很快起身,擺脫好友從被褥裡伸出來的魔爪,快步走出門。嗚嗚……
他的腿好痛啊……
其他人見狀,也在安撫恩靜賢別想太多後,跟著離去。
這一天,恩靜賢寸步不離的照顧冷耆,又是餵藥、又是餵他喝水、喝粥,怕也冷,便為他多蓋條被子,見他冒汗,又急忙拿走錦被,輕柔的拿濕布巾擦拭他的臉,只是一邊擦一邊落淚如雨……
這期間,冷家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但她心心唸唸的都只有在床上昏厥不醒的冷耆。
雖然假裝昏厥,但冷耆仍是將這一切都看在眼底,他覺得自己很差勁、很可惡!他不想再測試她了,甚至想將好友苦心製作的面具全拿去燒!
當晚,他坐起身,看到她趴在他的床邊,疲累的睡著,眼角還掛著淚,他傾身靠近,溫柔的拭去那眼淚。
他決定了,他要將面具再換回來,他不想看到她傷心難過,更不想看到她流淚了。
翌日,天空才泛魚肚白——
「卓大夫!卓大夫!」
恩靜賢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早晨,卓相文胡亂披了一件袍子就衝進來,一見她驚喜交加的表情,就猜到某人終究不捨美人淚。
「你快看看冷耆,快啊!」
「相文,我不知道怎麼了,昨天好像昏睡了一天,身體很痛,可此刻又好多了。」這一席謊話冷耆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看著妻子那笑中帶淚、接近狂喜的神情,若不是好友在她背後惡狠狠的死瞪著他,他極有可能直接拿掉臉上的面具,把一切真相全說出來。
「太好了!太好了,嚇死我了……真的……昨天……嚇死我了……」恩靜賢又哭又笑。
太好了?不!卓相文可恨死了,他不知花了多久心血才製作好那張面具,但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就只讓它在他的臉上停留一天?
冷耆看著在床邊坐下的妻子,見她臉上的淚水仍撲簌簌的掉,再也克制不了自己,伸出手輕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淚水,「你怎麼拚命落淚?」口氣裡儘是心疼。
這個動作很突兀,但也很溫柔,讓恩靜賢頓時臉兒泛紅,竟然就呆呆的任他擦拭。
「那個——因為我太高興了,昨天你——我真的好怕你會死掉。」
「我死掉不好嗎?冷家會還你自由,你可以離開,你知道嗎?」
她愣愣的看著他,緩緩的搖頭,「我、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卓相文也跳上前來。何時有這種事?
冷耆一臉認真的瞪著他,「這是我私下決定的,我也會跟爹娘和奶奶說明,畢竟紫嬣仍年輕,也是完璧,不需要為我守寡。」
這話有弦外之音,卓相文聽出來了,好友因為不忍心,決定要不就恢復健康,給他的妻子一個健康英俊的相公,要不,他就裝死,讓她走人,不讓她留在這裡傷心難過。
他真的動了情了!卓相文不知道該替好友高興還是難過,時機實在不對啊!
「什麼守寡?請你別亂說話,你不會有事的!」
恩靜賢想也沒想的就緊緊握住冷耆的手,在驚覺自己過於親密的動作後,粉臉兒又漲紅,迅速收回了手,連忙低頭。
但卓相文沒錯過她泛紅的麗顏,再看到好友眼中的炙熱,他能怎麼辦?自己這個大夫被晾在一邊,快要被兩人的濃情蜜意給淹沒了!
為了不讓自己被「甜」死,他示意她起身,換他坐下。
恩靜賢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擋著大夫把脈呢!
卓相文隨便搭著好友的手就說:「嗯,看來還不壞,但怪病就是沒有脈絡可尋,難以掌控,再靜觀其變吧。」這話說得模稜兩可,但他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不管如何,冷耆的心是喜悅的,因為他溫柔的妻子眸中重現笑意。
多麼不可思議,他的快樂竟然只是因為她笑了。
之後,時間又一天天的過去,冷耆的病沒有更進一步的變好,但也不壞,因為卓相文認為小心為上策,一個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時間一拖久,狐狸尾巴總會跑出來。
而且,他也發現好友的妻子常常面露思索,也常常看著冷耆的臉發呆,不知道在算計什麼。
「看著吧,她一定會有所行動的。」卓相文信心十足。
說巧不巧,就在恩靜賢入門一個月整的這一天,她主動開口請小姑帶她上街。
難得嫂嫂要出門,冷采芸自然竭盡所能的替小嫂子梳妝打扮,一襲銷金大紅綢緞,頭上插戴了花釵珠冠,再替她淡掃娥眉,點上紅唇,甭說她這小姑看癡了,就連她哥也著迷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