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已經知道你有身孕之事,她要我接你回棲鳳院去養胎。」他福至心靈的給她夾了一筷子雞腿肉,放在她已吃了小半的碗上。
見她不動,換舀一匙西紅柿炒雞蛋,雞腿肉自己吃掉。
她無視任雍容的小動作。「回棲鳳院?我們的協議裡沒有這一條,我記得郡王說過,你一日不發話,我就一日別想回去,如今這些都不算數了嗎?」
「你的身子不同以往,以前本王……我說的渾話,現在全部收回來。」
「你沒聽過什麼覆水難收?」
任雍容像被人悶聲槌了一拳。這小妮子記恨的很……
「再說我的身子我自己會照顧,就算孩子生下來,他也只會是我一個人的,和郡王無關。」她神情疲憊,意興闌珊。
「這是不可能的事。」他再度吞下西紅柿炒雞蛋,換上一筷子紅燒茄子。
「要我回棲鳳院也是不可能的事!」這樣霸王硬上弓,她暴怒,渾圓的胸脯氣得起伏不定,幾乎想翻桌。
「為什麼不?」
「你的後院看著就煩!」他還有臉問!
他的後院……他的後院……他絞盡腦汁。「你是指那兩個姨娘嗎?」
他不敢置信,他的交友圈裡有哪個房裡不是十幾個女人,他算是很潔身自好的了,身邊充其量就兩個姨娘,一年了不起去她們的院子一兩回,怎麼這樣還礙著她了?
他是陽剛之身,精力旺盛,有幾個侍妾,有什麼錯?
「你這是善妒。」
「七出之罪是嗎?」自古男人妻妾成群,可以坐擁三妻四妾,她就是要拿這個來生事,好離開這裡。
那兩個姨娘,她根本沒放在眼裡。
「倒也不至於啦,只是兩個姨娘都是老人,與我有著香火情,你何必與她們計較?」院子裡多養兩個人就像多兩副碗筷,於她沒有任何損壞不是?
芮柚紫用力的閉了閉眼,這種男人非她良人!
「坦白跟你說實話吧,我就是善妒,不只沒有容人之心,你還要有所覺悟,要我回去主院,你這後院難保不會讓我攪得雞飛狗跳,家宅不寧,我想踩誰就踩誰,想給誰沒臉就給誰沒臉,對誰都不會客氣,所以我勸你還是把我休了比較快!」
她就不信,自己都撂下狠話了,任何男人都不會忍受這種赤裸裸的人身威脅吧!芮柚紫等著他的反擊。
休妻?她竟敢打這主意!
在她眼裡,他就是個不值得寄托的男人?而且這小女人知不知道被夫家休離的女子該如何面對外界的眼光?他是不否認她有活下去,並且還活得很好的可能,但這不也表示她不需要他?
任雍容極不是滋味,一時間真想把她抓起來痛打一頓屁股,只是這會的她打不得、罵不得,至於休離……去她的!
「柚子!」他的口氣帶著焦躁,她竟想與他相忘於江湖,從此不相往來嗎?!
芮柚紫離桌,舉步轉身欲走。
任雍容只得壓下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覺得她的背影看起來那麼孤單、那麼落寞,卻又那麼堅強,而彷彿她這一走會真的走出他的視線、走出他的生命,而後再也與他無關了……
「你本來就是當家主母,這內院本該歸你管,也的確是,唔,你想怎麼管就怎麼管吧,就算把郡王府的屋瓦給掀了,了不起再叫人蓋回去就是了。」他突然狠下心道。
「你說真的?」她被駭得回身問道,他居然會退讓到這種地步,她肚子裡的孩子對他就那麼重要?
也是啦,這年頭的男人有著傳承香火、非要子嗣不可的責任和壓力,沒有傳承,自己打拚下來的家業、這爵位……什麼都是無用之功。
「男子漢一言九鼎,說話算話,只要是你想要的,本王都允!」他柔聲好氣的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在她面前就管不了男人的理性和自尊,而且他時刻叮嚀自己是來與她和好的,不是要把她再推遠自己,急著和他撇清關係。
希望可以慢慢的把她的心攬回來。
「你就信我一回。」
再說,一個女人想從夫家把孩子帶走,根本是癡人說夢。
任雍容小心翼翼的看著芮柚紫,看她臉上神色變換,見到茫然與淒涼,看得他心絞成一團,明明她就在自己伸臂就能將之擁進懷裡的距離,胳膊卻怎麼也不敢莽撞的伸出去。芮柚紫的嘴唇哆嗦著,再也沒有第二句話。
「郡王,小的把簡嬤嬤帶到。」
簡嬤嬤是個精幹的中年婦人,一見到任雍容和郡王妃一道,立即葡旬跪下,「奴婢參見郡王……郡王妃。」
「這會兒你知道她是郡王妃了?」
「奴婢不知道郡王指的是什麼事。」
「想狡辯嗎?別告訴本王你不知道思過院裡的郡王妃從來沒吃過大廚房該送來的飯菜,你要敢否認一個字,別說發慈悲讓你回家榮養,本王一棍把你打死,直接丟去亂葬崗!」簡嬤嬤知道自己一時失察,因小失大,只能趕緊求饒。
「你今晚就把內院的掌印牌和鑰匙交出來,這後院,以後沒你的事,回去養老吧。」看在她多年來中規中矩打理著後院的分上,罪不致死,但人,郡王府是絕對不會再留用了。
不過離開郡王府的她,想必在宗室貴族圈裡再也找不到活計了。
第十五章 關在宅裡照開店(1)
幾天後,芮柚紫搬回棲鳳院。
她待在思過院的最後一夜,突如其來的寒流,使得花草樹木全敷上一層冰霜,舉目所見都是白茫茫的霧淞,一覺醒來,今年延遲了的初雪淺淺的覆蓋了大地,天空搖晃的雪花說有多可愛就多可愛。
她前世所在的城市不曾下雪,從窗子看見這一片雪白,趿了小鹿靴,罩上兔毛披風,就往外跑。
正捧著熱水入內的回雪整個被炸毛了,放下銅盆,顧不得其他,就算冷空氣灌進喉嚨聲音瞬間分岔也直嚷著,「小姐,不能跑……您還沒梳頭漱洗,衣服不夠暖……您是雙身子的人吶。」道到後面簡直是哀號了。
「知道、知道,我都穿上了……管家婆。」她的聲音遠了,仍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興奮和壓抑的快樂。
這一嚷,屋子裡的人都出來了。
只見芮柚紫像小孩似的捧著肚子,踢踢這,小跑兩步,又想起什麼,和小肚子嘀咕了兩句,又踩了兩踩。
看過雞捨裡的母雞和白羊,這會兒踱到兩棵大樹下面,用力踹了它一腳,大樹不為所動,她嘟囔了兩句,正要轉頭離開的時候,高處的皚皚白雪團驟然滑落,整好掉在她頭上,打得她一頭狼狽的白。
她怔了怔,咯咯發笑。
原來雪是這樣的,白白冰冰的,用手指輕輕一摸就化了。
她就像一尊小雪人站在院子裡,頭一搖,搖散了那些雪粒子,愜意蹲下來伸出手指輕彈小雛菊花瓣上被雪掩了的雪漬。
這一切全落進任雍容眼裡。
他今天穿了件月白深衣外搭大紅繡孔雀紋錦袍,烏黑的頭髮用根玉簪挽著,絕色的五官,微揚的鳳眼表情柔軟,不同於平常的放肆張狂,整個人顯得明亮從容。
他把芮柚紫在外頭的一切全看在眼底,這麼純粹的快樂他很久沒看到,他見過的女子有各種面貌,但是總脫離不了頭飾和華服。
他發現這小女人最美的時候,不是錦衣華服,不是滿頭珠翠,而是自然天真憨趣這些微小的細緻處。
他看著她眉目舒展,如一幅緩緩打開的畫卷,自然寫意,柔軟慢慢就從心底溢了出來,情不自禁。
見到雪,玩得像小孩的人見到了從不跟她客氣、老早把思過院當他書房跑的男人,頓時
喜悅化成了不容錯識的冷淡。
「郡王。」她屈膝請安。
她臉上美麗的微笑被收拾得涓滴不剩,任雍容心中暗叫不妙,她好像不怎麼歡迎自己啊,他以為他們的關係在持續穩定進步中不是?
「你沒有別的事情好做嗎?別有事沒事就往這裡來。」這話是活生生的驅逐令。
這是人妻對夫婿該有的態度嗎?
那些婉轉溫柔、細緻體貼……得了,他瞧上她的也不是這些,甚至還有些樂在其中。他輕咳了下,掏出自己的帕子,一指指著她的臉上。
「你鼻涕流出來了。」
「啊!」好窘!芮柚紫大驚失色,連忙搗著鼻子,她的臉不受控制倏地一下就紅了起來。
任雍容忍不住低低笑了出來,笑得很沒形象,可能不敢放聲大笑的緣故,這時聲音聽起來顯得沉厚,給人一種溫潤醇實的感覺。
「怎麼會這樣?」芮柚紫一手搗鼻子一邊吸鼻子,另一手想從衣袖裡找帕子未果,見任雍容遞過來的帕子很自然就接了過去。
「冷為什麼不作聲?快回去吧,小心著涼。」他臉色鐵青的提醒,太不會愛惜自己,但是看著她被揪得紅通通的鼻子,心裡又軟了。
她沒想到任雍容會說出這番體貼的話來,擦了鼻涕,連連點頭。「我進去就是了。」因為帕子還搗在鼻子上,以至於她說話的聲音帶著含混不清的嗡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