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鄭敏之頓時明白,這道來得莫名其妙的聖旨,根本是他搞的鬼!
她朝他射去利箭般的眸光,而對方竟還得意地對她一笑,半點都不覺得可恥。
「這樣,你就走不掉了。」
鄭敏之僵硬地扭開頭,不想再理會他。
她好氣,氣她,也氣自己,為何陷入這樣的泥沼裡,怎麼也無法擺脫?
「你幹麼生氣呀?」她的怒火,讓段子詒覺得很委屈。
「你以為我張口隨便說說,就能討到聖旨嗎?要知道,我也是犧牲很大的。」
雖然他是皇子,但聖旨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拿到手的,要不是他拿一個無條件的承諾相抵,他那代理皇位的小氣大皇兄,才不會同意他的請求呢!
他為她付出這麼多,真不知她有什麼好生氣的?
這位不知民間疾苦的高傲皇子,認為自己已經夠犧牲了。
可鄭敏之壓根懶得理他。
因為那根本是對牛彈琴、白費力氣。
像是知道真的惹惱了她,之後幾日,原本霸道任性的段子詒都乖得像只小貓,不太敢來招惹她,但又常躲著偷窺她,還技巧拙劣得每回都讓她逮到。
他那副做錯事的孩子的模樣,讓心軟的鄭敏之,很沒用地消了氣。
罷了。
真要氣,能氣多久?難不成氣他一輩子嗎?
一輩子……她竟想到這個字眼。
他們之間,怎麼可能有一輩子?
現下,她不過是對方眼中好玩的玩具,待玩膩了,只怕又會去討一張聖旨,讓皇帝快快將她驅離身旁……
色衰愛弛,更何況,她如今連「色」都不是。
想到渺茫的未來,鄭敏之不由得重重歎息。
***
討饒政策生效之後,段子詒就開始進行俘獲芳心計劃。
「這是……什麼?」鄭敏之瞧著眼前、攤得大開的華美衣裳,臉上的表情又是驚喜、又是讚歎。「好漂亮!」
那是一件白色的絲緞女衫,飄逸柔美,上頭以瑩亮的絲線,繡了朵朵紅梅。
花朵有大有小、有深有淡;繡工精緻、宛若真晶,好像有人將一斛紅梅,散落在衣衫的袖口、裙擺,白底紅花,被襯得既優雅又高貴。
她打小到大,都不曾見過這麼美的衣裳。
鄭敏之想拿起來細瞧,但又畏怯得不敢以手去碰。
「很美是吧?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搶來的,當然美羅。」段子詒好不得意。
鄭敏之錯愕地瞪大眼。「您去打劫?」難道尊貴的三皇子還兼差當強盜?
「噗,我不是那個意思。」段子詒放聲大笑。
他解釋:「以產絲、精繡聞名的桑田縣,就在鹿林山附近;今年有批繡工精美的上質綢衣要入宮,我只是派人去將那些衣衫全拿回來,先把喜歡的挑走罷了。」
他理所當然地道。
橫豎都是要送進宮給他們家人穿的,他先挑選,也無不可呀!
再說,有什麼比先把他們滿意的衣裳全挑光,讓他們扼腕更痛快?
誰叫那幫兄弟對他不仁,哼哼,那就莫怪他對他們不義了!
「可……這是女人的綢衫吧?三殿下你是不是選錯了?」鄭敏之很納悶。
這衣裳雖美,但怎麼看,都不是他會穿的。
「我自個兒不穿,不能拿來送人嗎?」段子詒歎口氣,無奈地白她一眼。
她這書獃小御醫,大概是醫書讀太多了,有時候有點死腦筋;看來往後得好好調教她,把那打結的腦筋鬆開才行。
「啊,是了,可以送人……」鄭敏之眼神一黯,喃喃自語。
三皇子的紅粉知己多不勝數,其中必有幾人,值得他送出如此大禮。
「收到禮的人,一定很開心。」她扯出一抹酸澀的笑。
這麼美的衣裳,哪個女人不喜歡呢?
「吶,喜歡就送你!」才說完,段子詒竟然就像打賞一個饅頭那樣,將那件美得宛如霓裳羽衣的華服,塞進她手裡。
鄭敏之瞪著那件衣裳,又是驚喜,又是詫異,根本不敢置信。
「但……這是女人的衣裳。」好半晌後,她方能收回張得打開的嘴,開口提醒對方。
「是啊。」段子詒漫不經心地回答,專注打量一件藏青色的男服,這看來就像他大哥會喜愛的樣式,他考慮著要不要拿走它。
「可我是名男子……」鄭敏之吶吶說道,不知怎的,竟有點心虛。
他該不會早已發現她是女子,才把這件衣裳送她吧?
問題實在太多,段子詒無法專心挑選,索性放下打量的衣衫,大聲歎息:「怪了!你是男的,難道就不會有女的朋友或家人嗎?你不會拿去送你娘,或是你的姐妹?」
他想送「她」,她默默收下不就行了?做啥羅裡囉嗦的?
提到娘,鄭敏之臉色微變。
「我娘早已過世,而我亦無兄弟姐妹,無人可饋贈。」她語氣僵硬。
段子詒一愣,倒沒想到她身世如此涼薄,不由得露出同情之色。
不過陪著人一同傷春悲秋,不是他的個性,所以他故意擠出一抹邪邪的笑,語調曖昧地道:「那麼,就拿去送你的情人吧。你有二十了吧?總該有喜歡的大家閨秀,或是青樓姑娘才是。」
鄭敏之真是被他惹惱了。
這人老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沒情人,也沒喜歡的青樓姑娘,因為我從不上青樓!倒是三殿下,偎紅倚翠,熟識的青樓名妓多不勝數,我想三殿下應該有合適的饋贈人選才是,我就不奪人所愛,讓給三殿下喜歡的姑娘好了。」說完,放下衣裳,她便起身走了。
「嘖嘖,怎麼這樣就生氣了?這個小古板,還真愛生氣。」段子詒拿起被她扔回的衣裳,搖搖頭。
***
夜裡,鄭敏之沐浴過後回到房裡,看見桌上竟擺著東西。
她走上前,拿起來仔細一看,發覺正是白日她所拒絕的那件美麗衣裳。
這件衣服怎麼會在這裡?我不是已經還給段子詒了嗎?
再仔細一瞧,桌上擱著一張紙,沒抬頭也沒署名,只龍飛鳳舞寫著: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那人真是……鄭敏之抱起衣裳,嘴角揚起淡淡的甜笑。
看著美麗的衣裳,潛藏在她身子裡的那個女人被喚醒了。
她的心蠢蠢欲動,想試穿這件美麗的衣服。
解開寬鬆的單衣,任它自白皙的肩頭滑下,然後鄭敏之展開那件美麗的綢衣,將兩隻纖細手臂,套入飄逸的衣袖中,再將領口在頸部交疊。
絲綢貼著肌膚的冰涼感受實在太好,她忍不住享受地閉上眼。
穿好後,順勢理好布料的摺痕,最後她在纖細腰間繫上同樣繡有紅梅、有畫龍點睛之妙的腰帶,便大功告成了。
她走到梳妝台的銅鏡前,張開雙臂,轉動身軀,望著鏡中的自己。
打小只著男裝的她,第一次穿上女人柔美的衣衫,卻發現穿著女裝的她,使自己感到驚訝。
原來換上美麗的衣裳後,她看起來也很美呢!
她像個偷穿母親衣裳的小女孩,雀躍地從不同的角度,不斷地打量自己,偶爾還試著擺出幾個仕女常見的姿勢,瞧瞧自己難得展現的嬌媚。
反正這是在自己房裡,不會有人瞧見。
殊不知她綽約的風情,全讓一個無恥偷窺的登徒子給看光了。
段子詒潛入她房中,放下衣裳後,並沒有離開,而是一直躲在窗外的陰暗處,等候她回來。
因此當他自窗口的縫隙間,瞧見鄭敏之清麗絕倫的模樣時,不由得大為震撼,整個人好像著了火,恨不能立刻衝進她房裡,緊緊地擁抱住她。
不過,還不能。
現下他還不能打草驚蛇,還差一步棋,他才能擁有全部的她。
他必須忍。
眷戀不捨地再望屋內嬌美的身影一眼,他毅然轉頭離去。
第7章(1)
「龍珠草?」正在書房裡撰寫醫書的鄭敏之抬起頭,不解地看著段子詒。
「宮裡為什麼突然要龍珠草?」她懷疑地問。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我大皇兄的女人,還是我二皇兄的老婆,得了皮膚怪疾,渾身瘙癢難耐。宮裡的太醫說,得要龍珠草才能治好,但宮裡正好沒有龍珠草這味藥。」
「龍珠草確實罕見。」
見鄭敏之點點頭,段子詒才鬆了口氣,露出笑容。
他的瞎掰是有譜的,這些全都事先派人查過資料。
「所以了。」他有點興奮地道:「宮裡的太醫,希望能向你討點龍珠草,來治我大皇兄……還是二皇兄的女人的皮膚之疾。」
「我這兒也沒有龍珠草。」因為罕見,她同樣不容易拿到手。
「那怎麼辦?」段子詒驚呼:「難不成要我皇嫂忍受皮膚瘙癢之苦,不去醫治嗎?」
「我沒說不醫。」鄭敏之掃他一眼。
「這龍珠草喜陰,多生長於懸崖峭壁的陰涼之處。鹿林山週遭山勢險峻,可能會有,如果去找,或許能採到藥。」鄭敏之分析。
「太好了!那我馬上準備,和你一塊兒去採藥。」段子詒開心得像要外出遊獵般,轉身便要去整頓裝備。
「等一下。」鄭敏之喊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