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過你,不會傷害自己。」
「你答應我了,可是你沒做到,你一直在傷你自己的心。」錢莫憂抱住妹妹,紅著眼眶說:「剛才回家時,我接到爸爸電話。你記得去年在堂姊婚宴和我們坐一桌的遠房表哥夏子初嗎?他得了血癌,短短幾個月就走了。」
「怎麼可能,他還那麼年輕!」錢莫愁震驚地搖頭,因為記得那個表哥年輕又可愛,當天婚宴中的未婚親戚幾乎都找過理由來跟他說話。
「棺材裡裝的是死人,不是老人,誰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會走,所以才要認真地活每一天啊。就算有一天,我突然走了……」
「不准說!不會發生那種事的!」錢莫愁慌張地從浴桶裡起身,用力地抱住姊姊。
錢莫憂被抱得死緊、全身被浸濕,她抓過大浴巾包住妹妹,當妹妹是個孩子似地緊握著她的手走進房間,就像每次妹妹難過時一樣。
錢莫憂讓妹妹在床邊坐下,拿來大毛巾包住她的頭髮擦乾濕發後,聲音哽咽地說道:「人生沒有什麼不會發生的事,所以,我們都要擁有一個人也能活下去的力氣。算我拜託你也好吧,不要再過行屍走肉的日子,該是走到陽光底下的時候了。」
錢莫愁看著所有人都以為孩子氣、但其實比她堅強的姊姊,她把臉埋進姊姊的肩膀裡,耳語般地輕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我想聽的是你要改!瞧瞧你把自己弄到一副氣血不足、就連吸血鬼都不想咬的模樣……」
錢莫憂停下來擦去淚水,又深吸了口氣,就怕自己罵得太慷慨激昂會嚇到妹妹,於是換了一種語氣說道:「最可惡的是許梅梅,還問我你的美白產品用哪一組,怎麼會白到這麼無法無天。天知道我多想帶你到醫院檢查血紅素……」
「姊。」
錢莫憂坐正身子,因為妹妹一喊「姊」,就代表有正事要宣告。
錢莫愁看著不自覺揪眉、一臉擔心的姊姊,不由得自責了起來。姊姊平時生性慵懶,只有少數人事物能燃燒起她的小宇宙,而她這個妹妹,就是姊姊的頭號關懷名單。
「姊,我會改。」錢莫愁說。
「真的?」錢莫憂不無懷疑地問。
「今晚,我遇見一個陌生人,他居然對我說:『好好照顧自己』。看來我真的是對自己太糟了。所以,我答應你,會盡量讓自己快樂。我甚至會做出一個快樂計劃,好讓自己快樂。你也知道我一旦開始做計劃,我就一定會實現。」
「沒錯沒錯!這樣就對了!」錢莫憂高興到飆眼淚,整個人往妹妹身上一撲,毫不在意把自己也弄得一身濕漉漉。「不如我們就從早睡早起開始,我們現在就去睡覺。明天早上八點,我們去吃早餐。」
「能不能不要馬上這麼激烈?」錢莫愁大笑著說。
「好吧,那你答應我至少在三點以前睡覺。」錢莫憂身子一側,大字形地躺在妹妹身邊,心情一放鬆,就打了個大哈欠。
「我會努力。」錢莫愁拉過被子蓋住兩人。「好了,快兩點了,你快去睡吧。」
錢莫憂點頭,才閉上眼,就像要不省人事了。
「嗯……你快點去吹頭髮穿衣服。」錢莫憂聲音已經變得昏昏沉沈。
「姊--」錢莫愁低聲說:「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我不在你身邊,要去哪裡啊。男朋友來來去去,家人就只有你。」錢莫憂眼睛未張,右手卻正確地找到妹妹的頭,拍了拍她。
錢莫愁揚唇一笑,模樣像個孩子。
「好好睡吧,祝福你和那個紀明仁有新發展。」錢莫愁轉身下床,浴巾卻被人從後面抓住。
錢莫愁一轉頭,看到姊姊正努力撐開眼皮。
「我跟紀明仁有進展了,他今晚原本想找我去喝酒的。」
「抱歉,因為我害你沒去。」錢莫愁抓過一件長及膝蓋的男性大襯衫套上,鑽到姊姊身邊躺下。
「沒關係,緩一緩也好,免得我的猴急嚇到他。」錢莫憂又閉上眼,嘴角卻仍在上揚。
「又是那種溫文儒雅腦袋好愛家型?」錢莫愁側身關燈,輕聲問道。
「這樣很好啊。總比愛上別人口中的型男,但對我來說卻是冷眉冷眼、陰陽怪氣、時不時還會嚇到我的男人好吧。」錢莫憂說。
「今天在『聽海』咖啡廳,遇見一個男人。」錢莫愁脫口說道。
「快說快說,長得怎麼樣?是什麼類型的?」錢莫憂半閉的眼在瞬間放大,畢竟妹妹甚少注意到異性長得是圓是扁,會提起就代表有意思。
「嗯,他的腿很長,抬頭看久了,脖子會酸。」
「你是在說長頸鹿嗎?放點感情啦。」錢莫憂又閉上眼,耳朵卻是豎起來的。
「好吧,我們一起抽煙。」
「你抽煙!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
姊妹的私語就在夜裡斷斷續續地進行著,直到錢莫憂話說一半,體力不支地閉上眼,而錢莫愁看著初升的太陽,眼皮也漸漸垂下為止--
新的一天開始了。她決定告別那個黑白慘淡的錢莫愁,進行她的新人生。
或者,就從學習愛一個人開始。她的腦中不期然閃過在「聽海」遇見的那雙深不見底到讓人心顫的黑眸。
或者,先轉行寫「正常」愛情小說也行。畢竟,愛情本身也挺「恐怖」的,而「恐怖」正是她的寫作強項啊!
第3章(1)
錢莫愁開始新生活的第一天,錢莫憂上班大遲到!
雖然廣告公司沒硬性規定幾點上班,但錢莫憂今早接到「冷先生」助理的電話,說冷先生十一點會過來試音,她這個主人總不能遲到吧。
於是,勉強在十點五十分抵達辦公室而沒吃早餐的錢莫憂,肚子咕嚕猛叫、餓到兩隻手在發抖,正打算低頭偷吃餅乾時,許梅梅跑來對她通風報信,說她們總監今天帶著臨時出現在台灣的總公司合夥人LEE過來參觀公司,順便看看今天的試音情況。
「不會吧!」錢莫憂手裡的餅乾掉了下去,下巴也差一點。「配音員試音,合夥人也要參與?那只是廣告部的小事,我去是純粹因為配音員是我找來的。」
「總監急著拍LEE馬屁,巴不得把廣告裡的每個字都跟他討論。也不怪他啦,這次從美國來的公司合夥人LEE,雖然不像大股東DERAK蓄著有型的鬍子,但一樣又高又帥、家境頂呱呱,還有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很多同仁都想坐在他腿上談生意。」許梅梅壓低聲音說道。
「DERAK留了那一臉大鬍子,鼻子嘴巴都蓋起來,哪裡有型?」只看過檔案照片且只愛乾淨陽光男的錢莫憂冷哼一聲。「而且,不是聽說LEE穿衣服品味很閃亮,活像要上舞台表演?」
「黑色亮片背心加上閃亮的黃金項鏈,很有炫富效果。」許梅梅笑出聲後,嘴角不快地一抿。「人生真不公平。就是有人能擁有一切。」
「孩子。」錢莫憂笑嘻嘻地拍拍她的頭。「人生如果公平,每個人都長一樣,那還有什麼好玩的?」
「你只知道要玩,早晚會有報應。」許梅梅瞪她一眼。
「喂,幹嘛詛咒我。開心也一天、痛苦也一天。我不找樂子,如何在這種工作不人道的廣告界支撐下去。不過,你的黑眼圈最近怎麼愈來愈重……」
錢莫憂手機發出一聲APP聲響,她低頭一看,連忙跟許梅梅分享。
「媽啊!總機說公司門口停了一輛新款勞斯萊斯,聽說還有司機?八成是LEE來了。」
「我沒看過勞斯萊斯的實體車。」許梅梅倏地一聲就跑得無影無蹤。
「不就是一輛車,難道還有長翅膀嗎?」錢莫憂扮了個鬼臉,塞了口餅乾後,腳步倒是也沒停,擺明了哪邊熱鬧哪裡站。
不過,和她有同樣想法的人顯然有一籮筐。因為當錢莫憂抵達公司門口時,門廊竟然擠滿了人。
穿著帆布鞋的錢莫憂拚命踮腳尖也見不到人影,乾脆雙手圈成喇叭狀大聲喊:
「各位同事,我是要出去接配音人員的,讓讓讓讓--」
聲未落地,眾人已讓出一條大道,錢莫憂大搖大擺地向前,目光正好對上剛入門的高壯男子。
這人--是--
錢莫憂的目光先是停在對方的深刻輪廓,嘴巴再也合不攏。
是那天在「卡比」咖啡廳裡,遞名片給她的「騙子先生」!他竟然是公司合夥人LEE!
「你還記得我嗎?我在餐廳裡遇過你和你的雙胞胎姊妹。」李爾一見到她,立刻一步上前,擋住她去路。
「記得記得。帥哥,我都記得特別清楚。」錢莫憂端出高帽子,後退半步,繼續維持她四十五度的笑容。「謝謝你介紹按摩師傅給我。」
「不客氣。」李爾說。
錢莫憂乾笑一聲,不得不承認她老妹日子雖然過得閒雲野鶴,卻將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原來她才是「涉世未深」的那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