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都要開腸剖腹、挖心,你吃的東西還能不刺激嗎?」
「你看過我的小說了。」她嚥下豬仔包,有點不自在地看他一眼。「好看嗎?」
「太多本了,沒法子全看完。」他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抽過一張面紙輕拭著她的唇角。「不過,只看幾本就知道這張小臉下藏著另一個喜歡咬人的小怪物。」
「呵呵。」她傻笑地喝了一口熱奶茶,覺得強烈的咖啡因已經在作祟,讓她的交感神經都興奮了起來。
「我喜歡你這樣笑,不像書裡的主角,其實都很悲傷,出於無奈地要過他們現在的生活,於是只能苦中作樂。」他說。
第5章(2)
錢莫愁的笑意頓失,沒想到他竟看出了書裡的這一層。
她驀地別過頭,看著窗外--
街燈讓車窗成了一面鏡子,她望著窗外,卻看進他凝視的眸。
「幹嘛一直看著我?想喝一口嗎?」她裝開朗,回頭對他亮一亮手裡的奶茶。
他傾身拿過她手裡飲料往飲料架上一擱,吻了她的唇。
「你不可以老是……」
她低喘出聲,伸手想推他,不意圓睜的眼對上他像是了然一切的黑眸。她慌張地閉了眼,卻讓他的吻更加得寸進尺。
不需太多經歷,她也知道彼此的唇舌糾纏有多熱烈、有多讓她喘不過氣、有多讓她動情地只想他再給得更多。只是,為什麼就連他吻她一事,也讓她心痛。
她的眼眶乍然一熱,她揪住他的手臂,低喘地說:「停,夠了。」
他停了,卻將雙唇移向她的耳畔,用一種似嚙似咬的力道銜住,命令地說:「習慣我。」
關德雷坐回駕駛座,把熱鴛鴦推回她手裡,踩下了油門。
車子一路前行,她默默地啃著她的豬仔包。
她對他的接近,根本毫無抵抗力,而他待她的方式則像一個極盡寵愛的情人,更不像初識。
這樣是叫相見恨晚嗎?
錢莫愁皺眉吃完了所有東西後,發現他已經刷卡通過一區以高貴聞名的住宅區裡。
車子進入地下停車場,車上的感應器亮了一下,柵欄揚起,黑色跑車獵豹一樣地滑下車道,一個利落的回轉後,停好了車。
「這裡有餐廳嗎?」她問。
「這裡是我家,外賣應該半小時後會送來。」他說。
「你沒說要在你家吃飯。」
「你沒問。」
錢莫愁雙臂交握在胸前,背靠著車門,將他上下打量過一回。
「你對我到底有什麼企圖?」不問個清楚,她不安心。
「我住在美國。」他定定凝望著她。
「什麼意思?」她的肩膀不自覺地緊聳而起。
關德雷握住她微涼的小手,將它們牢牢包在掌心裡。
她身子輕輕一震,他的心亦然。
他從沒想過,她竟能這麼快影響到他。難道因為他已經看了她好幾年了嗎?
「我不會讀心術,你把話說清楚。」她抽回手,背到身後。
「我來台灣是為了辦點私事,順便視察公事,預定明天搭機回去。」他說。
她望著他認真的眼,失望壓垮了她的肩膀,垮到她甚至沒法子裝出無所謂的一聳肩。
她放在身後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強忍著情緒。
「所以,你是來道別的。」她嗄聲說道。
「不。」關德雷長指抬起她的下顎,如火黑眸筆直射入她的眼裡,用鐵石般的語氣說道:「我想帶你跟我一塊兒回美國。」
事情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錢莫憂無視於站在她身旁一同痛罵業務部,罵到踢桌子的美術大莊和內容簡介:朱紅兩人,她死盯著電腦圖稿,脖子因為太僵硬而發痛、眼睛也因為長時間盯著電腦而發紅腫脹,但她還是沒法子移開視線。
因為她真的不懂!
不懂她費盡心思設計出來的有型可愛小惡魔,怎麼會被客戶嫌棄嘴角笑意太邪惡、硬要她把嘴角往上拉到很可愛到沒有個性的角度。
不就是要壞壞的笑才有魅力嗎?黑色包裝,不就是要主打叛逆年輕族群嗎?
笑得那麼可愛,怎麼不乾脆改名為天使算了啊!
她抓起手機跟莫愁訴苦,卻看到妹妹一分鐘前傳來的APP--
我後天要去美國玩幾天。
錢莫憂倒抽一口氣,瞄了一眼仍在同仇敵愾罵人的美術和內容簡介:,她抓起手機啪啪啪地輸入--
「你說你要去哪裡?」
--美國。
「關德雷邀你去的?」她快昏倒了。
--對。
「我們回去再談,你到我那裡。」
--好,我大約十一點才到。你先去忙。886.
錢莫憂放下手機,心頭竄過一陣不好的預感,眼皮也驚跳了下。
她咬了下唇,正巧看到大莊目光往她掃來。她連忙把預感拋在腦後,低頭看向螢幕,手抓繪圖筆,一副熱衷工作的模樣。
她好想跟莫愁一樣,當個在家或咖啡廳SOHO族,工作時只要面對編輯一人即可。
偏偏她只是個美術助理,是整個組裡最小尾的一隻--
創意組長下頭有一個內容簡介:和一個美術人員,而美術則因為雜務繁忙,所以又多配置了一個她--小小美術助理。
因為職級低,誰都可以指使她去泡咖啡!組裡的人一碰到狀況,怒氣不能往上衝,只好往下扔。
所以,她這個小助理便成了受氣包,負責扛起一切怒氣。
「我要跟組長說--我不幹了!」美術大莊一拍桌子,對著內容簡介:朱紅說道:「業務部當我們是機器人,不用吃不用睡嗎?」
「我也不幹了!三天兩頭找我們麻煩,就是想看到這種結局吧。」朱紅把桌上一本拿來找靈感的〈人間詞話〉往地上摔。
寫內容簡介:,竟敢把國學大師王國維的著作往地上摔,靈感大神當然不找你。錢莫憂在心裡犯嘀咕,已經習慣了他們老是喊「不幹了」,然後被拍拍肩膀後又乖乖留任的舉動了。
「都是那個許梅梅狐假虎威,為了在客戶面前搶功,要我們明天交案子。」朱紅氣憤地說。
錢莫憂耳朵豎了起來,因為聽到好朋友的名字。
「錢莫憂,你去告訴許梅梅,叫她明天自己去跟客戶報告!說我們創意部沒有這種今天說、明天就要交的案子!」大莊咬牙切齒地說。
「對。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朱紅也面目猙獰地瞪著她。
錢莫憂睜大滿是血絲的眼,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們。
大莊眉頭一皺,嗓門一揚地說--
「你瞪了電腦一下午還不改圖,是想造反嗎?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你,我們想法走得太前面,客戶不懂的啦!他們要的不是創意,而是『他們』想像中的廣告。」
「可是……」
「沒有『可是』,只有『客戶』。快點修圖,快點去跟許梅梅說,叫她自己『自作自受』。還有,你如果敢再幫她,你明天也不用來了!」大莊啪地扔下一串話,抓起他的香煙走出辦公室。
朱紅對著錢莫憂無奈地一聳肩,也晃回了座位。
錢莫憂咚地一聲倒回辦公桌上,癟著嘴,拳頭握成了死緊。
她早該知道不是美術本科畢業,憑著興趣而能進入「D&L」這種大公司的她,在當初就已經用光她的好運了。
可她真的喜歡這份工作,她好愛把腦中想法化為具體那瞬間的成就感。雖然現在多半時間只能聽令行事,但她相信只要她肯撐下去,總會有輪到她大展長才,對著大莊吆來喝去的一天。
錢莫憂腦中閃過大莊高胖身子在她面前唯唯諾諾的模樣,忍不住偷偷咧嘴偷笑。不過,笑意只維持了一秒鐘,她便認命地拿起電話撥給梅梅,簡單地說明了情況--
「小憂,我知道你們創意部有你們的苦衷,但客戶這邊是不管人死活的。他們說明天沒看到草案,就要把案子交給別人做。要不然,你幫幫我好不好?依照我的意思,幫我寫一個大綱,做基本的草圖就好,好不好?」許梅梅在電話那頭激動地說。
「我手邊還有一個案子,而且今天晚上有飯局。」錢莫憂說。
「算我拜託你。你也知道如果能接下『志方』這個案子,我才有陞遷的可能。你最清楚我媽就靠我這份薪水過日子啊。」許梅梅的聲音急得像是要哭出來。
「我真的不能幫。」她就是清楚許梅梅缺錢,之前才會幫了她兩次。然後,每回幫了之後,又要被大莊罵到臭頭,而且也會弄到朱紅不高興。
畢竟,她一個小小美術助理憑什麼遞案啊!家醜還急著外揚嗎?
「梅梅……」電話那頭的無聲息讓錢莫憂追問道。
「莫憂,我跟你說過我媽得了乳癌第二期嗎?」
「沒有。什麼時候的事!我可以幫什麼忙!」梅梅的媽媽罹患老年失智一事,還不夠悲慘嗎?
「醫生上個星期說的。光是檢查的正子攝影一次要三萬八,保險又不補助。我真的想靠身體賺錢了……我甚至不怕別人笑我說,我急著找金龜婿,我只是想有錢一點……」許梅梅啜泣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