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盡皆知的事情,你一個大男人也喜歡聊這些?」她的臉色平靜。未嫁先剋死夫,是一般女人引以為羞的事情,但是對於白佳音來說,並不會有任何羞愧或負罪感。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那位馮家公子跟她命中無緣,怨不了任何人。
但看她這樣平靜,那乞丐反而笑得更加悠然,「看來你這個女人的命格很硬,只怕一般的男人罩不住你,我勸你還是不要嫁人了,免得再剋死別人,即使要嫁,也要嫁個人中龍鳳,能降得住你的人才行。」
「有勞操心了。」她好笑地瞥他一眼,「可惜我沒有做皇后娘娘或太子妃的意思,所以也不勞您為我保媒。」
「東嶽的皇帝已經老朽,太子……也是個不成器的東西,嫁給他們有什麼好?」他狂妄地評價著東嶽最高高在上的尊貴男子,然後一笑。「只是你的眼界不要太高,說不定還能找個不錯的人嫁。」
白佳音實在沒興趣和他繼續這個話題。自己的終身大事,就是父母都不敢隨便過問,以為他們知道她向來無意於這些事情上。
她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樣以嫁得如意郎君為一生最大的目標,也不像自己的傻妹妹於佳立那樣,一門心思只是練武,或者思念她那個多年不見的青梅竹馬。
她從一生下來,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身為白家大小姐所要承擔的責任。偌大的白家家業需要她來繼承,除了學做生意,學習如何讓手中的利潤變成更大的利潤,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麼別的事情可以追求和期待。
第一次的定親失敗後,沒有人家敢隨便上門提親,先不說白家的財勢太過嚇人,要匹配實在不易,就是白家大小姐的名號,就夠讓一般的男人望而卻步。
如今,卻有個什麼都不是的乞丐,在這裡跟她嘮嘮叨叨,替她操心這終身大事,多可笑。
閉上眼,她想休息了,只是頭疼和手臂的傷口疼痛都折磨得她不能完全靜心,隱隱的,臉頰開始變得火熱。她真的要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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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識地睜開眼時,白佳音乍然對視上那雙讓她警覺的黑眸,就在距離她一丈開外,不遠不近,給她很大的壓力,卻讓她無法說出什麼阻止推拒對方的話來。
這樣近距離的對視,讓她可以比白天更看清楚這人的容貌。
他的確很年輕,不會超過三十歲吧?雖然髒兮兮的頭髮依然遮擋了他的臉,卻看得出他臉部輪廓俊美,五官深刻,如被人精心雕琢過似的。
白天在客棧只看他的一個坐姿,她就看得出這人極不簡單,此刻就著火光,他若隱若現的笑容中卻帶著幾分妖嬈詭異的味道。
這人,有如此千變的樣貌,怎麼會是一個尋常的乞丐?
過了片刻,她忽然覺得這雙注視著自己的眼睛,像是燃燒在火堆中的火焰,熱得灼烈,盯得她渾身都不舒服,與其說是對她的打量,更像是一種挑釁。
於是她本能地全身戒備,目光直勾勾地回敬著對手,半點都不移開。
兩人就這樣四目相交,緊緊纏在一起,靜靜的山洞裡,依稀只有火光中辟里啪啦的燃燒枯枝聲響清晰可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倏然一笑,「真是個倔強又固執的女人。」然後別過頭去。
她一愣,忽然全身像洩了氣似的,筋骨都覺得酸疼。原來剛才只顧著全神貫注地和他對視,竟然耗費了不少體力。
她不由得暗笑自己這樣的做法實在孩子氣,若是妹妹於佳立,有那樣一副向來與人爭強鬥狠的性格,會做出剛才那樣的蠢事,才是合乎常理。
可她,怎麼會為了一個人的一雙眼,就失了自己素來處事冷靜謹慎的原則?
山洞中沉默了良久,久到她迷迷糊糊地又要睡熟,忽然在朦朧中聽到他說了一句,「明日我陪你上泰岳山。」
「嗯?」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或是夢中的話,一睜開眼,看到他躺在地上,頭枕著手臂,一條腿翹著,搭在另一條腿上,優哉游哉的。
「剛才……是你說話?」她遲疑地問。
「我說,明日我陪你上泰岳山。」他這一次的話更加清晰明瞭。
她不知道是驚詫還是震動,一下子坐了起來,「為什麼?」
他偏頭看她一眼,笑吟吟地道:「萬一你被山賊殺了,總要有人幫你收屍,然後給白家送信吧?」
第2章
第二天,風雪終於停了,但是滿天滿地的白色在陽光的照耀下異常刺眼.
那乞丐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匹馬,讓白佳音坐上去.
她這才想起,自己是坐著馬車跌落在一道山溝裡的,怎麼又會跑到這山洞來?不僅孟豪他們沒了蹤影,馬車又去了哪裡?
〞這裡,不是我摔下去的地方.〞
「當然不是。」他持著韁繩看她,「要不要我蹲下來,大小姐踩著我的背爬上馬背去?」
她接過韁繩,一腳蹬上凳子,翻上馬背,動作很是乾淨俐落,一看就不是第一次騎馬。
居高臨下,她看著他,「為什麼把我帶到這麼遠?」
「你摔下去的地方,是個什麼都沒有的爛溝,要救你性命,自然不能讓你泡在冰雪裡,這山洞是我的臨時居所,沒有別的好東西 ,破爛草藥倒是有點。」
「你不是故意把我帶遠了吧?」她狐疑地問:「你怎麼把我帶走的?」
「除了背著你,我還有別的方法嗎?」他朝著她擠眉弄眼,「看上去你挺瘦的,背著卻挺沉。」
她的臉頰修辭然一紅,又端起正色的表情,「你叫什麼?」
「怎麼?終於關心起我這個無足輕重的小乞丐姓啥名誰了?」他總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我姓趙,別人都叫我小趙,不過看你這年紀,應該 不會比我大,叫我一聲趙大哥就行了。」
「你的名字只有一個姓氏嗎」
她的追問讓他哈哈大笑了起來,「你真是有趣,想從我的名字裡知道些什麼?我若是存心騙你,連姓氏都可能是假的,就是告訴你名字又有什麼用?難道你還想日後跟我翻臉,抓著我的名字去報官不成?」
白佳音沉吟一瞬,心中明白他根本不想說出自己的來歷底細,所以然才這樣推三阻四,這人,彷彿有無數的秘密埋在身上,說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根本不可靠,讓他和自己一起上泰岳山找山賊,實在是下下策之舉。
但是,她素來是個想到就要做到的人,時間緊迫,她已經不能再耽擱了。
她不知道泰岳山在哪兒,也不知道孟豪他們現在 情況如何,騎著這一匹馬,那乞丐就跟在她身邊,兩人一路默默地走,到了岔路口,他會拉韁繩一把,將馬頭指引到該走的方向。
好長一段時間裡,白佳音都暗自揣測他所引的路線是否正確,直到走了很久之後,一座石碑立在路邊,打消了她所有的疑惑,因為那座石碑上刻著一行字——
前方即為泰岳山,無錢要命莫進來。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一眼,依舊縱馬走進山路之中。
沒走多遠,就跳出兩個人,手中持著兵刃對她喝道:「站住!你沒看到外面的石碑嗎?還敢往山裡走?」
白佳音淡淡地說:「你們山寨當家的是誰?煩請傳話,就說東嶽慶毓坊的白佳音請他出來一見。」
那乞丐笑著在旁邊道:「你這種拜山的方式比較像來挑人家山寨的,就算當家的肯見你,也不會讓你喝茶。」
白佳音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來看熱鬧的,請站一旁,免得一會兒刀劍無眼,傷到了你。」
「怎麼?聽你這口氣,倒像是要罩著我似的?」他挑起眉毛。「若是人家要動刀動槍起來,請問你是能耍拳腳,還是能舞劍啊?」
他總是用這種漫不經心又冷嘲熱瘋的口吻對她說話,即使白佳音向來不會露出半點惱怒的表情來,他的嘴巴還是毒得像是可以殺人。
那兩名小嘍囉果然回去報告了,有些讓人出乎意料的是,泰岳山的山大王居然命人傳話下來,允許白佳音上山寨一見。
「這世上還真有太陽打西邊出來的事情?」那乞丐哈哈笑著,拉著她的馬往前走,卻低聲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了句,「要小心,山賊向來殺人不眨眼。」
她一愣,沒想到他會冒出這樣的話來,本能地回應,「有勞關心。」
山大王是個很壯實的中年大漢,斜坐在一間大房子的門口,像是曬著太陽一樣悠閒,天這麼冷,他穿得卻很單薄,面前擺著一排箱子,赫然就是白佳音帶回來的那些貨物。
白佳音的出現,顯然也讓這山大王很是吃驚,所以然他將白佳音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才露出雪白的一口牙,「白家大小姐,久仰大名了。」
「以前是久仰,現在則是敵人。」白佳音的第一句就不客氣,讓旁邊的人暗自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