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太習慣這樣低聲下氣的他,也不想再說些曖昧不清的話,乾脆站起來送客。「你先回去吧,明天我要去產檢,早上八點我們在大門口見。」
「好,明天見!」他也不拖拉,站起來走向門口,臨走前不忘叮嚀:「我的手機隨時開著,有事一定要找我,這是為了孩子著想。」
「我瞭解,我不會跟你客氣的。」
他終於走了。關上大門後,她長長的歎了口氣,平靜的生活眼看就要被打亂,從他的表現看來,似乎已處理好那些難題,否則他不會放下台北的一切,就這麼貿然的跑來高雄定居。
然而,她還有勇氣回頭嗎?那種被人決定天堂或地獄的感覺,她還要再嘗試一次嗎?世界這麼大,人來人往只是一瞬間,靠誰都是不可靠的,她還是多愛自己一些吧。
時間過得很快,一年轉眼又將結束。
這段日子以來,蕭毅廷每個星期只回台北一天,其他時間都留在高雄陪孕婦待產。
許芊茉不再排斥他的陪伴,兩人會一起去買菜、煮飯、看醫生、上媽媽課程,表面上就像情侶或夫妻,只是沒有太親匿的動作,最多就是保護性的摟肩和牽手,不到一分鐘他就會放開她。
既然他沒有一步一步逼近,她也找不到後退的理由,漸漸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事到如今,她對感情不奢望也不強求了,一心只想好好照顧孩子,同時也不能忘了充實自己,畢竟孩子有天會長大、會展翅高飛,她需要有自己的生活重心。
宣家揚一放假就會過來,每次都帶來許多禮物,許芊茉不肯收他就會說:「我是孩子的乾爹,又不是給你的,你不能有意見。」
出乎意料的,蕭毅廷居然笑了笑說:「當然要收下,寶寶是我們的聚寶盆,多多益善,來者不拒。」
以前蕭毅廷不是很討厭宣家揚的嗎?許芊茉有點不認識這位蕭少爺了,瞧他們兩個男人笑得多假,該不會是一起人格分裂了吧?
「許芊茉,對不起,我不應該把你懷孕的事告訴那個壞人。」宣家揚說了幾次對不起,許芊茉就說了幾次沒關係,但他老愛舊話重提,想必是為了刺激壞人的緣故。
果然,蕭毅廷咬牙切齒地說:「是啊,這傢伙一開始還說他是孩子的爸爸。」
「哼,如果她高一的時候沒轉學,說不定現在我就是孩子的爸爸,你才是乾爹。」
看來這兩個男人還是沒有變,許芊茉稍微放心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果他們開始稱兄道弟,她就得考慮帶他們去看醫生了。
柚子哥和柚子嫂也來過幾次,經過韓京佑的日夜耕耘,韓太太也如願有了愛的果實。
總之,大家都相處得非常和樂,沒有人問蕭毅廷何時要娶許芊茉,也沒有人問他們為何一個住五樓、一個住四樓,有些事就讓它盡在不言中,隨緣吧。
十二月三十一日,又到了跨年夜,蕭毅廷提議到大樓的樓頂一邊吃吃喝喝,一邊欣賞煙火。
因為許芊茉懷孕不能喝酒,他就把泡茶工具搬上來,兩人喝著熱茶取暖,他還不時關心地問:「穿這樣夠不夠暖?寶寶有沒有踢你?要不要我幫你調整一下躺椅?」
「蕭毅廷,我有事就會跟你說,你不要一直問個不停。」這個男人每每化身蕭大媽,嘮叨程度讓她有種魔音傳腦的幻覺。
「好好,我不問了,你有事一定要跟我說,對了,想不想上廁所?我可以陪你下樓。」
她翻了個白眼給他,實在懶得回答了。夜風冷冷的,茶碗在手心裡暖暖的,愛河水面上燈光倒映,光是凝望城市夜景,不用說話也很有氣氛。
可惜,蕭大媽還是忍不住嘴癢,打破了這片安詳。「小茉,我有些話想告訴你。」
「我可以不聽嗎?」
「你可以當作沒聽到,但是請給我機會說出來。」
「請吧。」難不成她能把他的嘴縫上?她畢竟是受過教育的人,傾聽也是一種禮貌。
「我跟宣家慧吃過兩次飯,通過一次電話,如果她不是宣家揚的姊姊,我連她的名字都記不住,我跟她說清楚了以後,請劉助理幫她介紹相親對象,最近確定她相中了一個,聽說兩人正在熱戀中。」
「是嗎?那很好。」他是想說明自己潔身自愛、從未劈腿,她聽得出來。
「至於我媽那邊,一開始她說需要時間考慮,但是她很期待寶寶的出生,昨天我跟她通過電話,她說如果我們結婚,她會準時出席,保證不帶刀子,只帶紅包。」
「你媽還挺幽默的,真沒想到。」那麼慘的回憶也能拿來當笑話,可見已經走出來了吧。
「我說這些話,並不是要你一定得接受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是一個單身的男人,我可以決定自己的感情生活,包括我的女朋友和我的結婚對象。」
人家這麼有誠意,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她也該給點有誠意的回應。「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沒有這個孩子,你還會這樣做嗎?」
「你的意思是……孩子重要還是你重要?」
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的確有這種幼稚的想法,於是她厚著臉皮點了頭。
「沒有錯,孩子是一個很強大的理由,但是為什麼不可以當作理由?如果沒有這個孩子,我不會有勇氣說我愛你,也不會承認自己真的錯了,所以我很感謝我們有了孩子,也把孩子當作我們的媒人,甚至是我們的貴人,這樣不是很好嗎?」
「你真會說話。」黑的都能說成白的,害她覺得自己應該對孩子道歉。
他提高音量強調:「我是說真的!聽到你懷孕的時候,我不知道有多激動,我終於有機會把你追回來,這個機會可不是每天都會有的!」
好吧,就算他說得有道理,但他們之間的問題可不只如此,就看她想不想翻出舊帳而已。
「我不能否認我對你有感情,畢竟你是我唯一動心過、親密相處過的男人。」想到過去她的心就一片迷茫,那是青春的第一道傷痕。「我跟你在一起這麼多年,如果你對我沒感覺了,我可以接受分手,但你最後放棄我是因為怕你媽不高興,覺得你應該找個適當的對象,這種情況下,我怎麼敢再愛你?」
他握起她的手,好冷的小手,幸好她沒有掙脫的意思。「對不起,我傷了你的心,也毀了我們的感情。我知道任何理由都是借口,所以我也不找借口了,現在我只想說我願意等,不管你要我等多久。」
他的大手那麼暖,她不禁留戀在其中,然而她的理智並沒有因此融化。「我們的感情太不平衡了,你第一次吻我的時候,我才十六歲,當時我對你又依賴又害怕,就像個孩子需要大人保護。不管在各方面你都比我強,我覺得自己很渺小,常常都是你作決定,你說要就要,不要就不要……」
蕭毅廷愣愣的說不出話,他從沒想過她會這麼想,還理所當然的認為她就該聽他的,大男人主義過了頭,結果讓她受了委屈,這種沒有自我的感情,誰會想繼續愛?
「我很小就沒有了爸爸,我媽很愛我,可是她沒有能力,從那時開始我就告訴自己,靠誰都沒有用,一定要靠自己。我一直沒有安全感,努力想求生存,不允許自己依賴別人,這種感覺你可能從未體會過,但是我必須站在跟你平等的位置,這份感情才能平衡維持下去,你懂嗎?」
坦白說他不是很懂,但他會用心去懂,只要是她的心情,就是他的課題。
「抱歉,我自以為是天才,個性卻像個白癡……我會改的,我正在努力,你應該有感覺到吧?」
「嗯,我感覺到了,可是我沒有勇氣了。」
「不要急,我們慢慢來,日子還久得很!」能聽到她這麼說,他已經很滿足了。「以前我認為我無所不能,只有對我父母的事無能為力,可能是人生太順利了,讓我變得目中無人。我沒有真正追求過女人,跟你在一起也像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不懂得什麼叫珍惜,從現在開始我要追你,你可以拒絕我、打擊我,但是我會堅持下去的!」
望著他的眼,她清楚的看到情感在流動,比愛河的燈光倒影更明亮,原來傻病是會傳染的,以前是她傻,現在變成他了,或許兩人一起變傻也不錯?
蕭毅廷看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於是他從角落拿出一個紙盒,裡面是一個巧克力蛋糕,上頭擺了二十三顆草莓。「親愛的小茉,生日快樂。」
「可不可以唱歌給我聽?」十八歲那年她許過一個願望,無論他們還在不在一起,她都希望能有蕭哥哥的祝福,沒想到願望真能成真,直到今天他仍陪她一起慶生。
「壽星想要什麼就有什麼,聽著!」他毫不猶豫的高唱起來,照樣是五音不全。「祝你生日快樂,小茉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小茉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