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藏青色的錦袍,將男人結實的身軀襯托得更加挺拔修長,隱藏在衣袍下的肌肉散發出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那股不可一世的氣勢,尤其教人難以忍受,好像在他眼裡,她連只臭蟲都比不上。
「裴兄,幸會!」
大哥說話了,誠意十足的朝那男人伸出手。
懸在半空中的手好半天沒人搭理,那個忒是傲慢無禮的男人仍瞧著她,連看也不看大哥一眼。
「這裡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他冷漠得近乎刻薄。
「裴兄,這是舍妹——」
「既然是你妹妹怎麼不管好她,一個女人家到男人談論正事的場合來,成何體統?」他冷冷的說道,吐出來的彷彿不是話而是冰塊。
「喂,你這個人太無禮了!」一聽這傲慢的男人說出來的話,簡直比他的人更混蛋,商商簡直忍無可忍,她衝上前,氣呼呼的理論。「是女人又怎樣?你瞧不起女人嗎?」
「商商,不許無禮。」雖然嘴上斥責著,但殷拓風的語氣裡卻全無半分力量,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有多寵溺這個妹妹。
「大哥,無禮的人是他耶!」商商氣急敗壞的指往那張冷冰冰的臉孔。「這人不但不尊重女人,還不懂禮節,虧他裴家在咱們錦城裡還有頭有臉。」說完,不忘從鼻孔裡用力噴口氣。
「這裡是男人的地方,沒有女人說話的餘地。」他依然是一派睥睨的神情。
「你——」商商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一把抓掉他臉上的倨傲。
「如何?」氣定神閒冷睨著她,她噴火似的目光完全沒有影響他一分一毫。
「商商,夠了,別鬧事。」一旁的殷拓風趕緊挺身隔開兩人。
「裴兄,舍妹個性耿直,若有得罪之處,尚請見諒。」殷拓風有禮至極的躬身道歉。
「大哥,你幹嘛向他道歉啊,這豈不是助長他的氣焰?!」商商氣得跳腳。
「商商,言多必失,安靜點。」殷拓風沉聲警告。
「可他——」見大哥沉下臉色,商商這才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合上小嘴。「好嘛!」她委屈地噘起小嘴,憤憤地瞪裴玦一眼。
「唉呀,往後大家在生意上都還要往來,別為了這點小事傷和氣!」一旁的蕭群見氣氛不對,趕緊出面打圓場。
在商場上打滾的人,只要是具有一點交際手腕,通常都會知道適可而止、順著台階下,不讓場面太難看,但裴玦偏偏冷著一張臭臉,一言不發的遽然轉身而去,儼然連好友的面子都不給。
「大哥,你看他,什麼態度嘛——簡直是可惡到了極點——」商商一見他跩個二五八萬的樣子,簡直是快氣炸了。
「抱歉,玦這傢伙就是這副臭脾氣,希望殷少爺、殷姑娘別放在心上。」蕭群尷尬的看看好友怒氣沖沖的背影,趕緊陪笑道歉。
「豈止是臭脾氣,那傢伙根本是目中無人!」商商咬牙切齒的罵。
她好歹也是殷家的小姐,從來沒有人敢這麼不把她當作一回事,甚至還給她臭臉看,這教她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好了,商商,注意自己的身份。」殷拓風提醒似的輕咳兩聲,低聲說道。
「可是——」恨恨咬住唇,商商氣悶的把話吞回肚子裡,一雙冒火的眸卻依舊緊盯著那個冷傲的身影,像是恨不得將他的背給瞪出兩個窟窿來。
蕭群沒想到外表看似溫順可人的殷家小姐,發起火來竟是這麼驚天動地,現下他勸也不是、賠罪也不是。
那臭小子未免也太不夠意思了,竟把這個爛攤子丟給他收拾,明知道他對女人最沒轍——尤其是生氣的女人。
「殷姑娘,真的不好意思,我——我還有點事先失陪了!」
匆匆丟下一句,蕭群腳底抹油趕緊溜了,免得無端被怒火波及。
罪魁禍首可不是他啊!
第2章(1)
川蜀鮮於府
正午的鮮於府,一位年約三十的年輕男子站在氣派門廊前,焦急的朝門外不住張望。
一名丫鬟不知是第幾回撤走涼掉的茶,又換上新沏的熱茶,看得男子更加緊張不安。
他,該不會是不來了吧?
「楊釗,你別焦急,章仇大人大概是有事給絆住了,沒有僕從來通報,就表示他人一定會來的。」
坐在廳內的太師椅上,年約四十開外的紫衣男子不疾不徐的撫著短鬚,啜著上好的紫陽茶,一派的氣定神閒。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朝廊外多張望了幾眼,楊釗才勉強停止踱步,回到廳內坐到一旁的黑檀木椅上。
穿著一身嶄新貴氣的錦袍,因為遇上了鮮於仲通,蒙他好心收留接濟,短短一個月,楊釗從在街頭吃喝拐騙的小混混,變成鮮於府上下尊稱的「楊公子」。
對楊釗來說,他可真是遇上了貴人,就如同賭場裡的賭徒,壓對了寶,一夜之間就翻了身。
可他的好運氣似乎不只如此而已,如今他的貴人還要替他引見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一想到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有來頭的大人物,他就緊張得坐不住。
「老爺,章仇大人來了!」
突然間,門僕匆匆入廳來稟報。
「快請章仇大人進來!」鮮於仲通立即擱下茶盅,起身快步到廳門邊準備迎接貴客。
一旁的楊釗神色也難掩忐忑緊張,連忙跟在後頭到廳門口迎接。
「多謝大人賞臉蒞臨寒舍!」鮮於仲通畢恭畢敬的躬身說道。
「甭多禮了,我們是什麼交情了,不必行那套規矩。」章仇兼瓊揮了揮袖道。
說起鮮於仲通跟章仇兼瓊的關係,就得從幾年前說起,當年鮮於仲通還只是錦城裡一名家產顯赫的富商。
某次官商宴聚中結識章仇兼瓊,心思縝密、八面玲瓏的鮮於仲通深獲章仇兼瓊賞識,提拔他做了採訪支使,委以心腹重事,幾年來倒也替他做了不少事,亦官亦商的身份讓他無往不利,打通不少關節。
章仇兼瓊看了一眼一旁恭敬站立的楊釗,隨即步入廳內。
章仇兼瓊髯黑如墨、雙瞳如炬,面貌冷峻威嚴、不怒而威,有著胡人特有的粗獷剽悍氣勢,教人望而生畏,楊釗第一次見到他這種大人物,嚇得連腿都在發抖。
雖然穿上了一身人模人樣的錦衣絲綢,但骨子裡,楊釗依舊是那個粗鄙低俗的小混混,見到這種呼風喚雨的大人物,自然被震懾得連腳步都快站不穩。
坐在太師椅上,接過下人恭敬遞來的熱茶,從容啜了一口,章仇兼瓊才好整以暇的望向鮮於仲通問。
「他——就是你所說的那個人?」
「是的,大人,就是他!」鮮於仲通恭敬點頭,示意楊釗到跟前來。「楊釗,還不快過來跟大人請安。」
「是、是!」楊釗三步並做兩步連忙上前,恭敬的打躬作揖。
「大人,小的叫楊釗,蒲州永樂人,今年三十有二,曾經在軍伍裡任新都尉,可惜時運不濟,任滿後因無人提拔而落魄街頭,至今空有理想抱負沒有機會一展長才。」穩住情緒,楊釗展現清晰的口才。
「嗯。」章仇兼瓊上下打量起他,見楊釗身材魁梧、口伶齒俐,非常滿意。「你的意思是說,你的懷才不遇是因為沒貴人囉?」他似笑非笑的瞅著楊釗。
「回大人,可以這麼說,今日要不是有鮮於大人的引見,怎麼有機會與大人見上一面,一睹您威震天下的風采。」
在街頭混久了,楊釗也懂得人要靠運更要靠勢的道理,知道眼前這個大人物可以讓他飛黃騰達,因此更是賣力的奉承迎合。
「你這小伙子,一張嘴倒是靈巧得很。」聞言,章仇兼瓊仰頭哈哈大笑,臉上的厲色也消散不少。
「大人過獎了,小的說的全是事實。」見著章仇兼瓊的笑容,楊釗的膽子也大了,說起擅長的奉承話來更是流利自若。
「嗯——」章仇兼瓊滿意的點點頭,轉頭朝鮮於仲通道:「你找的這個人本官非常滿意,看來,確實是個可塑之才。」
「大人,下官不會看錯人,楊釗肯定能擔任這個重任。」見楊釗沒給他丟臉,鮮於仲通也放心的笑了。
「重任?兩位大人,莫非您們要我去辦什麼事?」楊釗來回看著章仇兼瓊跟鮮於仲通,滿臉狐疑的問。
「沒錯!」鮮於仲通一點頭,話鋒一轉反問道。「你可知道當今的貴妃娘娘是誰?跟你又是何關係?」
楊釗暗暗一驚,沒想到他們竟然能打聽出來這件事。
「知道,是小的遠房的堂妹。」略一回神,楊釗垂下眼恭敬回道。他從來沒想過,這層關係對他來說有何益處。
遠房堂妹飛上枝頭做鳳凰,進了後宮當貴妃娘娘,他頂多只有羨慕的分罷了,即使他是個老鑽旁門左道的無賴,也根本沒有機會混進禁衛森嚴的後宮攀親帶故、撈到一丁點的好處。
「大人,請容小的斗膽問一句,這兩者之間又有何關係?」
「關係可大著了!」章仇兼瓊露出一抹深沉的笑,一五一十的把其中的利害關係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