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魚,商商原本哀愁的小臉先是一愣,隨即歡喜的展開笑顏。
「你去抓魚?」她驚喜的跳起身,毫不猶豫的朝他衝了過來,一把抱住他。
她毫無預兆的舉動,讓他的心口驀然一窒,連呼吸都困難,好像她摟住的不是他身軀,而是他的心似的。
「你真是個好人!」她衝動的喊。
好人?
聞言,裴玦的心口又是一緊。
從商以來,人們都在背後批評他唯利是圖、不擇手段,但「好人」這兩個字,卻是從他沒給過好臉色、總嫌她是個累贅的殷商商口中說出來,他所受的震撼不亞於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
「謝謝你,沒想到你竟為了我摸黑去抓魚!」她感激涕零的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眸望著他。
又是這種眼神!
每當她拿這雙璀璨得像是天上星子的眼眸凝望他,他總覺得身體裡有某種東西正慢慢的甦醒、擴大,力量之強大連他都快無法壓抑
「別往臉上貼金,我是為了我的肚子著想。」像是被炙熱燙人的炭火給觸痛,他刻意迴避她的目光,遽然轉身去生火。
「可是你剛剛明明已經獵到野兔,卻放走了它。」她心無城府的甜笑著,但笑容裡的無邪與甜美,卻再度攪亂他的心。
裴玦氣惱的瞪著她——這女人,非得這樣打破沙鍋問到底嗎?
「兔肉我吃膩了,想換個口味不行嗎?」他沒好氣的堵她一句。
「可是天這麼黑,外頭這麼冷,你卻還跑去抓魚,根本就是——」
她不死心,也無視於他一張比外頭天色還黑的臭臉,逕自在他耳邊嘰哩呱啦的一長串,像是非得從他嘴裡逼出一點話來。
被她問得心煩,他乾脆連火也不生了,霍然起身氣惱地瞪住她。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我——我——」她被問得啞口無言,一時之間既是氣惱又是臉紅的,像是有話悶在心裡許久,卻又難以啟齒。「哼,不說就算了!」她氣惱地跺腳,逕自轉身跑到石洞一角生悶氣。
裴玦臭著臉懶得理她,逕自又坐下來繼續生火、烤魚,然後吃掉了其中一隻,便照例走出洞外去。
半個時辰後再回來,架上的魚已經不見了,地上多出一堆啃得乾乾淨淨的魚骨頭,不知怎麼的,他此刻心中的感覺是鬆口氣,再也沒有半點怒氣。
沒多看蹲在角落裡的小人兒,他逕自找了個地方和衣躺下,但閉上眼,卻擋不住她離得老遠,卻依然陣陣沁入鼻端的馨香氣息。
他納悶,為什麼在這荒郊野外落難,她怎麼還能聞起來像上等甜品般可口?
「喂,你生氣啦?」
突然間,一隻小手試探似的戳戳他的背,不知何時她竟不聲不響的靠到他身後來。
連忙驅走心頭的遐思,裴玦佯裝沒聽到。
「謝謝你替我抓魚。」許久,身後小小聲傳來一句。
身軀一震,裴玦緩緩睜開眼,感覺背後似乎隱隱發燙。
「睡吧!」他平靜說了句。
商商咬著唇嚥下失望,坐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是那樣熟悉卻又遙遠。
對這個從沒給過她好臉色,卻又總是第一個挺身保護她的男人,她心裡有著難以解釋的複雜感覺。
那感覺好陌生,每當他凝視著她,她的心就像是突然來了狂風驟雨;當他冷漠以對,她就像掉進了冰冷的萬丈深淵,連呼吸都會痛。
這樣的感覺讓她既害怕又困惑,好像一旦她認清了這種陌生的感覺是什麼,就會萬劫不復似的——
她心煩意亂的草草在他不遠處躺下,蜷縮著緊抱住自己,卻止不住一陣陣襲來的透骨寒意,冷得全身顫抖不停。
突然間,她好想念府裡厚軟的錦被、溫暖舒適的床榻,此刻,她終於體會到自己過去過著的是什麼樣衣食無憂的生活。
「過來!」
一道不耐的聲音突然響起,商商怔愣著,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一雙剛臂自身後而來,粗魯的把她摟進懷裡,雖然動作滿是不情願,但懷抱著她的溫暖雙臂卻是那樣厚實安全,抗拒幾秒,她立刻就投降了。
天氣這麼冷、他的懷抱這麼寬闊溫暖,自動送上門的人肉暖爐不用白不用——她心安理得的這麼告訴自己。
背靠在這個舒適的人肉暖爐上,她非但睡不著,反倒心跳越來越快,渾身被他溫暖的身軀熨得發燙,連腦子都像是害了嚴重風寒似的昏沉沉——
「你——覺不覺得有點熱?」她虛弱的問,身體不舒服的扭動著,渾然不覺身後的陽剛身軀有多緊繃。
「睡覺!」
第9章(2)
商商半瞇著眼,耳邊傳來他瘖啞的命令。
「可是——」她抗議似的一轉頭,目光卻與他的驟然對上。
這是第一次他們距離這麼近,近得幾乎可以感覺到彼此急促的呼吸、以及已經全然被打亂的心跳。
商商羞怯地凝視他的眼,卻彷彿看進一大片深沉無邊的夜空,裡頭有些東西在閃動,既深沉又濃烈,光是一眼,就幾乎被捲入其中難以脫身。
倉皇失措的逃出黑色漩渦,不小心又落入另一個魅惑人心的陷阱,恍惚盯著他好看的唇久久移不開目光。
他的呼吸是那樣灼熱、凝視的目光是那樣炙人,吸引著像是飛蛾撲火般的她,慢慢的朝他靠近——
羞怯閉上眼,她感覺雙唇貼上了另一雙光滑堅硬,卻又那樣炙熱柔軟的唇,一剎那間,彷彿一記巨雷劃破天際,那樣驚天動地卻又震撼人心。
一切的理智思緒全都離她好遠好遠,她記不得是誰先發動攻勢、也分不清誰是誰的唇舌,只記得兩人的唇是如何溫柔又瘋狂的相互廝磨糾纏。
在理智來得及喊停前,兩人的唇終於依依不捨的分開,商商輕喘著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胸口的悸動久久不息。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時間永遠停駐在這一刻——
這一刻,商商終於發現,她早已愛上這個男人!
***
一連走了三天,沿途慢慢有了人煙,經過的城鎮也一個比一個大,看來離長安已經不遠了。
有了這個鼓勵,商商走起來更加賣力,孰料午後卻突來一陣傾盆大雨,讓兩人只得倉皇找個山神廟避雨。
「都已經是乾燥的正月了,怎麼會突然下起這麼大的雨?」邊拍著衣衫上的雨水,商商望著天外陰暗的天色納悶說道。
「這場雨確實奇怪!」裴玦也覺得不太尋常,一轉頭,瞥見她發上的雨水,很自然的舉袖替她擦去。
他體貼的舉動讓商商羞紅了臉蛋,又想起幾天前那個纏綿的吻——
突然間,角落邊一個震天價響的呵欠聲驚起了兩人,兩人迅速轉頭一看,只見角落裡坐著個正在伸懶腰的白髮老叟。
「你們可終於來了!」
白髮老叟慢慢的爬起身,望著兩人微笑道。
兩人先是狐疑一愣,隨即趨近仔細一看,立刻就認出他來。
「老人家?」
「月老?」
兩人不約而同開口驚呼,然後驚訝的互望。
「你認得月老?」裴玦狐疑問道。
「嗯,我曾在錦城見過他一次,你也見過他?」
「嗯,在來長安途中,在客棧打尖時見過他一回。」
這時,兩人才知道彼此都曾遇見過這名自稱月老的老叟。
「老人家,您怎麼會一個人在這?這兒離錦城很遠了哪,您是不是迷路了?」商商好心的問。
「不,我沒迷路,我特地在這等你們的。」月老一派從容地撫著霜白的鬍子。
「等我們?」商商跟裴玦互望一眼。
「我說你們這對冤家,一個逃、一個躲,這樣兜圈子要兜到何時?等得我都快急死了,既是今世注定了,你們何苦折磨自己、自討苦吃呢?」月老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裴玦擰緊劍眉冷聲問。
「好吧,事到如今我不妨老實告訴你們,你們是今世夫妻,一生注定要情繫在一起,如鴛鴦般一生相隨,永不分離。」
今世夫妻?
商商瞪大眼,倏然轉頭望向一旁的裴玦,心跳竟莫名的漏了一拍,不敢柏信他們會成為夫妻。
「胡說八道!」裴玦彷彿像只被踩著尾巴的貓,臉色大變的罵道。
他態度激烈,讓商商甚是受傷,收起眼底的失落,她勉強綻出不在意的笑容,趕緊說道:「老人家,您一定是搞錯了,我們——絕對不可能會結為夫妻的。」
「沒搞錯,姻緣簿上寫得清清楚楚,裴玦跟殷商商是今世夫妻——你們瞧!」月老轉眼間不知從哪拿出一本冊子,翻出兩人被硃砂筆圈在一起的名字。
不只能說出他們兩人的名字,還能正確無誤的寫出來,裴玦陷入一種震懾又莫名焦躁的情緒中。
「你到底是誰?」
「我不是說過了,我是月老。」他月老還是一派的悠哉。
「月老?」商商不解的偏頭思索半晌,隨即驚詫瞠大眼。「難道是——月下老人?」
「還是你這俏娃兒聰明!」月老讚許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