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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於媜

  滿腦子複雜的思緒糾纏難解,商商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更遑論是去猜測此刻他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我——我去睡了!」商商轉頭就逃,把自己裹進皮裘裡。

  看著她,裴玦竟不自覺歎了口氣。

  這個一心想表現堅強獨立的女人,卻老是遭遇危險,教人完全對她放不下心。

  他不得不承認,帶她同行果然是他這輩子最冒險的決定!

  ***

  第8章(2)

  連續走了二十多日,一行人越往北走,天氣也越來越嚴寒。

  天氣一冷,原本已經不算快的腳程就更慢了,有幾日甚至下起短暫的雪來,他們的行程也被迫多耽擱幾日。

  原本正月前就該到長安的,可眼看已經到了正月初,距離長安卻還有好長一段路。

  「怎麼回事?怎麼不走了?」

  見一行人全停了下來,坐在馬車裡的楊釗狐疑的探出頭來。

  「前頭就是潼關了。」裴玦若有所思的遠眺前方。

  「潼關?那是什麼地方?」商商跳下馬,好奇的跑來一問究竟。

  「簡單的說就是戰略據點,用來防禦外敵的,形勢險要、道路狹窄,若是不小心墜落谷底,必定粉身碎骨,所以通過時務必要格外小心。」

  「管他是什麼關,快走吧,我們已經比預定到長安的時間遲了將近十天,不能再耽擱了。」不自知這一路來走走停停,全是因為他意見多、又難伺候,楊釗還大言不慚的催著。

  一旁的商商聞言,忍無可忍的挖苦。

  「要不是大人這一路來的『鼎力相助』,我們怎會到現在連長安的影子都還看不到。」

  「你說這是什麼話?我們會一再耽誤行程,還不全是因為帶了個拖拖拉拉的女人!」楊釗惱羞成怒的反咬她。

  「喂,你把話說清楚,我是何時耽誤了行程?」一聽到他厚顏無恥的誣賴,商商根本已經懶得跟他客氣了。

  「殷姑娘,大人是何等身份,你怎可這樣跟大人說話?」一旁的穆總管護主心切,疾言厲色的訓誡著她。

  「他?他不過是街上偷搶拐騙的無——」

  「你說夠了!」

  商商火冒三丈跳起來正要罵個痛快,好發洩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氣,伹話還沒出口,就突然被一隻大手給拉開。

  一轉頭,發現竟是裴玦。

  「你幹嘛不讓我說,那傢伙明明是只穿了衣服就以為自己高人一等的狗,簡直教人嚥不下這口氣——」

  「沉著點,寧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冒犯小人,懂嗎?」他平靜的提醒。

  聞言,商商憤怒的情緒總算慢慢平靜下來。

  裴玦說得對,楊釗這傢伙根本是個攀炎附勢、欺善怕惡的小人,得罪了他絕對沒好處。

  「好,我忍氣吞聲總可以了吧?!」悶悶的逕自轉身爬上馬背,她頭也不回的率先領頭騎去。

  無奈的搖搖頭,他轉頭吆喝眾人再度啟程,突然間,他背脊上的寒毛一豎,他甚至還沒弄清這感覺,人已經跨開大步往回衝。

  「小心!」

  聽到背後傳來裴玦的高喊,正走在狹窄關道上的商商急忙正要勒住韁繩,說時遲那時快,胯下的馬突然一腳踩空往深谷下跌,她也連帶的跟著往下掉。

  一隻大掌及時抓住了她的手,但馬卻是無能為力,只能任由它往下掉。

  「抓緊,千萬別放手!」他面色緊繃的吩咐道。

  「救我,我還不想死啊——」她怕得全身都在戰慄,腳下的一片空蕩讓她腳底發麻。

  旁邊的一干人見狀,也嚇得臉色發白、手足無措。

  「別慌,我這就拉你上來。」裴玦謹慎的握牢她,輕盈的身子讓他毫不費力的將她拉了上來。

  好不容易腳碰到了泥地,商商雙腿發軟的跪坐在地,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站在一旁,裴玦雙腿竟也有些顫抖,他不敢想,萬一她真的掉下去,萬一他沒有抓到她——

  「你這個麻煩精,你到底還要惹多少麻煩才甘心?」他餘悸猶存的忍不住罵。

  「我——」

  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商商不服氣的正想回嘴,孰料他高大的身軀卻突然往下滑,商商見狀,反應機警的立刻伸出手抓住他,一堆崩落的土石聲勢驚人的滾下山崖。

  平時嬌生慣養、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在這節骨眼上不知從哪生出來的氣力,竟能拉住體型高大的他。

  「抓牢!」她驚慌喊道,接著回頭朝不遠處的一群人喊著。「快來幫忙,裴公子快掉到山崖下了。」

  一群隨從正要上前來幫忙救人,卻突然被楊釗給喝住。

  「站住,你們誰都別去,你們是我的隨從,沒有我的命令你們誰也別想多管閒事!」

  「支使大人,人命關天,怎麼會是閒事?」商商氣極敗壞的大罵。

  「反正我不准任何人白白送命,你救不了他的,我勸你最好趕緊跟我們走。」楊釗現實無情的個性在此刻顯露無遺。

  「我不走,我不會丟下裴玦不管。」

  「走不走隨你便,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可要走了——來人,啟程!」說著,楊釗立刻吆喝眾隨從,急急忙忙的走了。

  絕望的看著楊釗的馬車頭也不回的離去,商商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伹緊抓著他大掌的手,卻握得更牢。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快放開我!」孰料,裴玦非但沒有一點感謝之意,反倒臉色大變對著她大罵。

  「我不放,我要救你上來!」她堅定的喊。

  「別傻了,你會被我拖下來的——放手!」他冷靜的說道。

  「不,下面可是萬丈深淵,萬一你跌下去必定會粉身碎骨,我不能放!」商商堅決的更加抓牢他的手。

  「你這笨女人,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送命強,我叫你放手!」他的口氣強硬起來。

  他真的太重了,憑她的力氣根本拉不動他分毫,這樣繼續苦撐著也只是徒耗氣力,眼看著手裡緊抓的大掌一寸寸滑落,她卻再也使不出多餘的力氣來抓牢他。

  「笨女人,快放手!」手裡的人再度開口罵。

  看著這個老跟他鬥嘴,總是說不到三句話就會跟她吵起來的男人,如今卻在她面前面臨生死關頭——強忍的堅強終於崩潰了。

  一想到他會摔進谷底粉身碎骨,再也看不見他冷冰冰的臉、聽不到他的冷嘲熱諷,她竟心口緊繃得簡直快無法呼吸。

  她這麼在乎他的生死,他卻絲毫不體會她的感受,還滿不在乎的叫她放手——

  「你才笨!」她氣極忍不住罵,兩道眼淚卻流了下來。

  他笨?聞言,裴玦愣了一下,這輩子還沒有人敢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笨,她是第一個!

  但看著她的眼淚,裴玦卻半點火氣都發作不起來。

  仰望著趴在崖邊吃力拉住他的柔弱身軀,髮髻凌亂、全身髒兮兮,粉嫩的臉蛋沾滿了泥土,與眼淚渲染成一片狼藉,看起來是那樣狼狽,令人不忍卒睹——

  驀的,裴玦心底有某一塊從未有人開啟過的地方,被狠狠的揪疼了。

  「放手!」望著她許久,他堅定而清晰的命令道。

  「我不放。」她的臉色因承受他的重量而變得越來越僵白。

  「怎麼回事?」

  突然間,身後傳來一個驚訝的聲音。

  裴玦跟商商不約而同朝聲音來源望去,只見一名白衣男子正策馬朝這裡而來。

  就在他們已經絕望,默默接受了裴玦掉下深谷喪命,而她則是餓死、凍死在這深山野嶺中的命運時,上天競又帶來一線曙光。

  「這位公子,我——我的朋友快掉到山崖下去了,求你幫忙替我拉他上來!」一見著救星,商商趕緊大聲求援。

  聞言,白衣男子立刻翻身下馬,不顧地上泥土會弄髒他身上的錦白衣衫,單膝跪地沉聲吩咐道。

  「把另一手給我!」

  裴玦立刻伸出另一手,白衣男子立刻緊抓住他。

  商商與白衣男子奮力一拉,裴玦縱身一躍順利脫險。

  「多謝公子搭救,這份相救之恩裴某沒齒難忘。」裴玦感激的拱手致謝。

  「是啊,多謝公子好心搭救,要不是你,我真不知該怎麼辦——」商商一想到方才危急的情景,胸口依舊緊繃疼痛得像是被什麼給狠狠擰過一回似的。

  這是怎麼回事?

  她跟裴玦明明是死對頭,打從心眼裡討厭他,但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她竟會覺得這麼心痛難受,好像被人用刀硬生生從心頭割去一塊肉似的。

  一旁的裴玦瞥見她眼底的淚光,心口莧莫名一緊。

  平時老愛跟他唱反調、對他從沒給過好臉色的殷商商,竟會在他面臨生死關頭時落淚?

  「別客氣,舉手之勞,不足掛齒。」白衣男子溫雅一笑。

  「不知恩公名諱,如何稱呼?」  一旁的商商急忙問,好像她才是被救的人。

  「在下姓李,單名亨。」白衣男子微笑道。

  李亨?

  裴玦微蹙眉頭,總覺得這個名字有幾分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聽過。

  雖不知這男人是何來歷身份,但裴玦敢肯定這人絕不是泛泛之輩,但見他舉止從容優雅、談吐風雅不俗,眉宇間散發著一股超凡脫俗的尊貴大器,上等的衣著質料、繡工精巧非民間所能輕易做出,絕非尋常的富家名門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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