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雜誌上面說的那只表,是這一隻嗎?」上官耀司伸手,出其不意地展露自己手腕上的名廠表。女記者狐疑了下,身後的小記者則手忙腳亂地翻出帶來的那期雜誌,對照是不是同型號表款……
「雜誌圖片上盼兒買的這只表是打算送給我的,而那個男人原本是她的保鑣,只是順道找來試戴。」不等他們商討出更多的問題,他努努下顎,故意跳過文中兩人曾共飲一杯咖啡的曖昧事實,三言兩語解答疑慮。
「她還抱怨雜誌把原本送我的驚喜弄得眾人皆知,非常不滿。」恰到好處地展露多一分都嫌噁心的蜜戀神情,然後厲色睨視他們--這才是他真正想做的。「這個的答案你們滿意不?」
垃圾雜誌!連姓氏都搞錯,學什麼抓姦夫?!
「啊……這樣喔。」連鼎鼎大名的未婚夫都開了金……不,鑽口澄清,這事看來假不了。「我們真為你們感到遺憾。」
女主訪員試圖不表現出失望,展現專業的金牌笑容。一是飲恨未婚的兩人感情如昔,二是假如當事人拍桌怒吼不忠的話對銷量比較有保障,反正攝影師都預備好啦。「好的,謝謝你親自解答讀者的疑惑,這次的採訪結束了。」
「不用客氣。」他站起身,和對方的手交握。他們還多拍了幾張他手戴鋼表的照片,始收拾器材離去,而他的人員馬上進入房內。
「這家表廠真該付我廣告費。」
未等秘書報告接下來的公事,上官耀司反手解下手錶,隨意擺放到一邊。這緋聞沸沸揚揚,倒直接便宜了身為事件證物的手錶,聽說國內外的訂單皆不少。「送給你老公吧,看到它就煩。」
「……謝謝。」秘書幫他用禮盒收好這只使用不到半小時、卻整整是她三個月薪水的二手貨,連帶細線的價錢牌還扔在辦公室垃圾桶內。「辛苦老闆您了。」
「不,你應得的。」他揶揄地看著她滿臉的疲態,縱使已抹去本來滿臉的大汗。怎麼一早等候的來訪人員一個兩個都沒留意到他秘書累得一副狗樣?「你比較辛苦。」
「哎……」
「你放心,我遲些會找盼兒,幫你報仇。」他自顧自地保證,無關外遇不外遇,他倆一直各有各的生活,盼兒居然不學著高招一點。
不計盼兒浪費他的時間替她說話,她還間接奴役他的秘書……這只表是中午時段珊妮急急衝下樓飆計程車去買回來的--回來時電梯還剛好抵達,她踩著ChristianLouboutin黑色高跟鞋直奔三十樓--連午飯都沒吃。
「呃,我其實沒有很累啦……」雖然知道他倆不如表面上融洽,但總裁在盤算要怎麼代她出頭時……
也用不著這麼開心吧?
喬曉翔不以為自己能回到這裡。
但顯然他親生父親的家族勢力龐大,聘請的徵信社效率亦迅捷,在他和盼兒被偷拍後不到兩星期已追蹤到他的聯絡號碼,並連繫上他私人公司的電話。
儘管夜店的同事察覺了上門暗訪的雜誌記者,利用假名牌矇混頂替,可是編輯「順道」介紹的店面資料和特色酒品,卻在無意中暴露了「卡歷凡」的存在。
翻查酒廠持牌人不難,他猜想喬家這些年來多多少少知悉他在台灣的行蹤,所欠缺的,只是一個找上他的時機。
但即使他們沒有直接指名找人,他早晚也會接觸他們……就算不急解除名,現在也為著盼兒的事必須出來面對。
他駕車來到喬家大宅,還未停下,門柱上的警衛人員彎身略略掃視車窗,便開啟鐵色大閘放他進入。
停下汽車,喬曉翔環視歐式建築風格的莊園,名義上的家陌生得可以。他越過噴泉和幾座石獅,循著密鋪的階磚路走到主屋。
在約定的時間內來到這裡。
他伸手拉下門鈐,等待了半分鐘,一名蓄有小鬍子的中年管家來應門,甫見他便微微彎身說:「夫人在日光浴室,請你到書房稍等,我會喚她來。」
「麻煩您。」喬曉翔頷首,管家陪他無言走過由正門至主廳的冷色走廊,那裡的女傭好似已聽得他們在玄關的對話,接手領他往二樓柚木樓梯走,管家則退到廳後另一邊。
感覺到傭人們好奇的打量視線,但訓練有素的底質讓他們都噤了聲。大宅打掃得一塵不染,而且寧靜得可以,空氣中散發出訪客稀少的氣息,雖然他知道大奼女主人已有數名同樣經商的子嗣。
「這是老爺以前的書房。」女傭推開門,裡面的層層書櫃保存完好,彷彿它們的主人從不曾離開過,他的眸色滲進悵然。不知道他是否想知道接下來的事,她小心翼翼地說:「他的藏書室……就在書房門後。」
藏書室,正是喬正培當年自縊的地方。
「是嗎?」喬曉翔目光放遠,像是眺望回憶中遙遠的某一片段,漫長時光無聲荏苒,但過去封印的悲哀不曾褪色地留在原處。「好的,我在這裡等著就可以了。」
「哦……」她就要離開,還是忍不住多瞄他幾眼。他輪廓不似其他幾名少爺的淺薄,多了幾分受現實歷練的內斂深沉,又似乎安於置身事外。她年資不足以容她見過二老爺和五小姐--即是他的父母,自然也聯想不出他擁有他倆任何遺傳特質。
他們下人若在喬家多待一段時間,或多或少會打聽到這些秘事,只是絕不能提。
握著抹布走回大廳,恰巧在樓梯碰見二老夫人疾步而上,對垂首行禮的她視若無睹,雍容華貴的臉龐配上一副不相稱的焦急。
伍幸眉攏攏黑褐色的發,嘗試讓自己看起來平和一點--接下來從容地推門進入。她以為自己準備得夠充分了,但當那私生子的眼眸從紗簾轉到她身上時,她被震懾得無法言語,因為他那略帶憂鬱的眼睛……
太過像她鍾愛一生、卻從未得到過的丈夫的那一雙。
八年前奔往藏書室、痛泣解下丈夫屍首的一幕霎時在腦際炸開,那段回憶著實太痛……就算他只是為喬家顏面夜夜與她共寢、盡丈夫的義務,但他由始至終不曾把心思放在應是賢內助的她身上。
他決絕隨舊愛而逝,她便轉移她的嫉妒、她的恨到他唯一關顧的兒子身上。
她瞞住長住病院的大老爺及喬家上下,封鎖他的經濟,任其自生自滅……原以為他已淪為黑市勞工或是潦倒死在世上的某個角落,然而他的姓名卻在幾年後出現在德國、奧地利等同一新興品牌酒廠的商業名冊中。
喬曉翔不再是那個她可以嘗試處決的無名小子,他把自己掩藏得極好。她無從對策,直至有雜誌捕捉到他身在台灣的證據,她才得以聯繫上這根心中勾紮著血肉的刺……
「你……」伍幸眉試圖開口,卻找不到適合這冷漠男子的稱謂,只好直呼其名:「喬曉翔?」
原來他根本就是雜誌所拍下的人。
喬曉翔緩緩點頭。他知道父親元配召他到喬宅會面的原因,但她可能不知道他的,於是直接道出來意:「在電話中我說過同意簽字,但我有一個條件。」
「嗄?」心中五味雜陳。她約見來人的第一要因,是要利誘他正式簽字脫離和喬家的關係;當年喬正培的遺囑幾乎把全數產業還給其唯一私生的兒子,而她在他死後以他兒子失蹤為由接管遺產……雖然已事隔數年,但喬曉翔若要打官司,她未必會贏。
喬正培的遺產包括上市的部分航運企業股份以及這座巨宅,若他堅持取回自己承繼的部分,對其餘家族生意百害而無一利。
屆時他不但奪回這裡的一切,待事件張揚,喬家家聲勢必盡喪。
原本她致電只是企圖試探他的意向,但他二話不說的應允大大令喬宅一家上下意外。
「什麼條件?」伍幸眉算他會有這一著,急忙問道。丈夫的遺產儘管牽連廣大,但也不過是千億,她可以付他七百億現金作為放棄的報酬。「你要多少賠償金?」
「我希望這季和以後的航運標權都能歸昊天集團所有,只要她公司在當季提出竟標的話。」喬曉翔直視打扮典雅的婦人,淡淡提出自己唯一的要求。
記憶太淡,從來喬家的事都與他無關,不配擁有,也要不起。現在這一額外的願望,已是他貪求。
「你……只要這樣?!」她不敢相信地驚叫,然後掩飾失態地連忙放輕聲:「再沒有其它要求?」
不會的,他不會這麼愚蠢的,兩者的價值根本不能比擬!
他搖搖頭。「沒有。」
「好、好!我代表喬家允許這一項條件。」看來他和昊天集團主席的緋聞再真確不過,不然的話怎可能會把唯一機會押在這討好的小事上?
但那姓鍾女子明明已訂婚了呀……
「謝謝。」喬曉翔衷心地低頭致謝,只因他做到了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他薄唇再殷,不帶任何感情:「你準備好文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