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癱瘓!
「嘩——」方嘉儀費盡心力總算坐了起來,嚇過頭的她不住地大口喘息,像從夢魘中驚醒過來似的。
她將雙手舉到眼前,握了握,行動自如的手指讓她鬆了口氣,可開心不過兩秒,她又嚇傻了……因為她離天花板很近,非常非常的近,只要她雙手舉高就能抵到天花板。
這不可能呀!
方嘉儀朝下一看,真的很想當場昏回去——她居然飄在半空中?!
「難道我死了嗎?」方嘉儀心裡一片寒涼,眼神空洞地瞪著雙手。
這結果不就比癱瘓好那麼一點點而已嗎?轉眼間就莫名其妙死了,老天爺跟她開什麼玩笑?她死了?死了?!
她還有好多事沒做,她還沒跟建邦結婚,還沒有跟朋友合開民宿和餐廳,還有爸爸、媽媽,接到她的死訊不知道會有多難過,這世間最痛的事,其中一件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為什麼?為什麼!
她想哭卻掉不出眼淚,連眼淚都成了奢侈的東西了嗎?方嘉儀心灰意冷地推了推天花板,果然穿過去了。
悲傷、震驚、痛苦堵得她十分難受,她抱頭忍了許久,最後受不了放聲乾嚎。
「啊啊啊——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為什麼……」深深的無力感侵蝕著她已然脆弱的神經,不曉得在空中呆滯了多久,她才慢慢回過神來,勉強能思考了。「為什麼沒人來收我?」
傳說中的牛頭馬面呢?不然也來個鬼差呀。
方嘉儀定神觀察底下的情況。這裡是醫院,看來她的屍身應該送到太平間了。既然陰間使者還沒有來捉她,應該還來得及看自己最後一眼吧?不知道有沒有還陽的機會?
這種感覺好詭異,她完全無法形容,如果可以,她一輩子都不想感受到這種空落落又絕望無力的經驗。
更慘的是,她沒辦法著陸就算了,還沒辦法前進,只能飄在半空中定點不動。
有哪隻鬼當得像她這樣窩囊呀?
「下去!給我下去!動呀——動一下會死呀!」方嘉儀氣不打一處來,憤憤地揮著拳頭,又叫又哭嚎的,像個瘋子。
事實上,她確實離發瘋不遠了。
方嘉儀累了。「我只是想下去。」
然後她就飄下來了。
「……」是怎樣,連死了都不放過她嗎?
方嘉儀更累了,而且還是心累,所以她現在要聲控自己就對了?
「我要前進。」
然後她真的前進了。
這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都不知道要跟誰計較了?就當她在玩4D虛擬網路遊戲吧。如果連她的死亡都是一場遊戲,能讀檔重來該有多好?
方嘉儀失魂落魄地找尋醫院的太平間,這處讓人害怕的地方基本上少有指標,按照常理判斷,在地下室的機率最高。
她順著樓梯,兩眼無神,像片膜似的一層一層地飄下去,突然熟悉的聲音穿耳而來,她愕然停住,想再聽個仔細。
這聲音很像她的媽媽,這讓方嘉儀莫名地湧起一絲希望,就當是碰碰運氣吧,反正最糟不過如此,便轉而向聲音來源處移動。
這層樓是醫院的手術室,不少家屬在外等候,神色焦急的有,木然的也有,氣氛十分低迷。方嘉儀一進來就感到非常難受,這裡的負面情緒太高了,對她影響很大,她的身體有受到壓縮的不適感。
到底該不該為自己感到開心呢?方嘉儀咧嘴,但是笑不出來。
她環視著等候手術結果的家屬們,真的在某處柱子後方發現臉色慘白的雙親。
「爸、媽!」方嘉儀飄到兩老前方,滿腹委屈讓她好想哭,可惜她僅能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喊他們,可是喊得再大聲他們都聽不見,這讓她更難過,喊得更大聲。「爸、媽,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啦!媽——」
為什麼她會變成這樣?方嘉儀抱頭低喊。方爸爸聽不見,不斷在原地徘徊,方媽媽則是小聲念著佛號,希望老天爺能眷顧她的女兒。
「叔叔、阿姨。」謝深樂自電梯處走了過來,手上提著飲料店的塑膠袋,恭敬地遞給他們。「我買了熱桔茶,你們喝一點吧。」
「謝謝。」方媽媽接過桔茶,不動聲色地打量把另一杯桔茶遞給方爸爸的謝深樂,勉強扯出笑容問:「你幫了我們這麼多忙,都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謝深樂。」他推了下眼鏡,微微低下頭。「我是嘉嘉的朋友,阿姨叫我深樂就好。」
方媽媽點了點頭,沒有異樣,倒是飄在一旁的方嘉儀一度接不上線。
她什麼時候跟謝深樂是朋友?還熟到叫她嘉嘉的程度?難不成小貨車這麼一撞,把他們兩人撞成姊妹淘了嗎?
是她被撞成好兄弟了吧?
很好,她還能苦中作樂。
「你說嘉嘉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很乖很聽話的,老天爺怎麼會讓她遇上這種事呢?」方媽媽會知道女兒出事就是接到謝深樂的電話,起初還以為是惡作劇,連掛了兩通,最後是警察通知他們兩老才知道事情相當嚴重。
方媽媽一到醫院,看見謝深樂身上沾了不少血,差點哭昏過去,方爸爸怕影響到急診室緊急救護的程序,就帶她到醫院外,忍著自身的擔憂及悲痛安慰她,等她情緒穩定下來,回到急診室時,護理師就來通知他們要將女兒轉到骨科,請他們簽手術及麻醉同意書。
方媽媽手抖得厲害,筆根本拿不穩。方爸爸練了幾十年的書法,第一次寫字歪歪斜斜,難登大雅之堂。
謝深樂在方家父母趕到後,就隨員警回到現場說明並作筆錄,跑完流程後,還買了兩杯熱桔茶回來。
方嘉儀進開刀房快一個小時了,手術還沒結束。
「阿姨,你別難過,嘉嘉不會有事的,她向來堅強,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謝深樂坐在方媽媽旁邊,側身安慰她,見她眼眶泛紅,似乎又要哭了,連忙從口袋取出面紙,一看就知道是新買的。
看不出來謝深樂這麼貼心,果然人不可貌相呀。
方嘉儀在旁偷偷地打量他,綜合這兩次倉促見面的心得,謝深樂這人比較會應付長輩,難怪跟同齡人沒什麼話說。
過了一會兒,方嘉儀如夢初醒,不可思議地低喃。「什麼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沒死?」她轉頭查找牆上電子螢幕中顯示的開刀房訊息,在看見自己名字的時候高興到快哭出來,原來她還活著,只是靈魂出竅而已?
老天保佑!
她看了下開刀房編號,想接近自己的身體以便找出回到軀體內的方法,晃晃悠悠地飄進開刀房,不到五分鐘便臉色慘白地飄了出來。
要不是手術台掛的是她的名字,她真的認不出那個腫得跟豬頭一樣的人是自己!不僅頭髮被剃光,更別提血腥的手術過程。
開放性骨折……她根本沒勇氣注視骨頭穿出來的傷處。
現在回到身體裡去應該很痛吧?容她再逃避一陣子,至少等傷處縫合固定好再說。
方嘉儀飄回等待區,陳建邦這時才姍姍來遲,巧的是他跟她的閨蜜李玉旻一起出現。
她發現謝深樂在看到陳建邦的時候,眼神閃過一絲不悅,看到李玉旻時,變成了錯愕,還有幾絲猜忌。
這讓方嘉儀愣怔了下。
「你怎麼現在才來?」謝深樂質問陳建邦,視線有意無意地投射到他身後的李玉旻身上,這讓陳建邦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又蒙上了一層灰。
「我工作忙,好不容易才結束手邊的事趕過來,別說得好像我不擔心嘉儀一樣。」陳建邦雙手插兜,睨視謝深樂。「倒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衣服上還都是血跡?」
「嘉嘉出事的時候,我在她旁邊。」謝深樂淡然回覆,完全不受他影響,要不是謝深樂看起來沒有西裝筆挺的陳建邦來得有氣勢,還以為他們兩人在爭正牌地位。
方嘉儀看了下陳建邦,再看了下謝深樂,沒有人發現她的舉動,倒是李玉旻跟她做了一樣的動作,眼裡儘是對謝深樂的打量。
以好友評論男人的眼光,八成只有一個字:土。
陳建邦覺得有朵綠雲罩頂,口氣更是惡劣起來。「嘉嘉?你什麼時候跟嘉儀這麼熟了?為什麼你會跟她在一起?何時背著我聯絡上的?」
「我和嘉嘉在超商偶遇,她正拿著你的床罩要去送洗。」謝深樂指責的眼神相當明顯。方嘉儀是什麼樣的人他還不瞭解嗎?幸好她沒聽見,不然會有多心寒?「按照你的邏輯,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斷你跟這位小姐有不可告人的關係?不然為何身上的味道如此相像?」
李玉旻一臉驚駭,連忙向方家父母搖手澄清。「沒有,沒有的事,或許是站得近,這位先生才錯認的。」
這種欲蓋彌彰的氣味是怎麼回事?方嘉儀本來不懷疑的都覺得有鬼了,特地飄到兩人身邊聞了聞,沒有發現什麼異狀。
倒是陳建邦發尾微濕,他身上看起來沒流這麼多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