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沒人拿槍逼著你嫁。」
莫雨霏不懂她為何那麼認真考慮?換成是她恐怕只當成是夢,睡醒了再也不會記在心上。
「拿槍還好一點,被鬼逼才可怕。夏?搓搓爬滿雞皮疙瘩的手臂。「唉!千金難買早知道,當初要是知道步爺爺孫子這麼難搞,我才不會答應。那個傢伙有夠難照顧!對他好他也不領情,還給你臉色看。」
「可是你還是沒放棄去照顧他。」莫雨霏美眸輕揚,溫柔一笑。「夏?你有沒有聽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句話?」
「當然聽過。」
「那你有沒有想過,所謂的托夢,或許只是因為你這個人責任感太重,所以才會夢見步爺爺來提醒你實現承諾?」
夏?搖搖頭。「我也答應過我死去的阿公,等存夠錢要帶著他的骨灰罈回湖南老家,供在夏家宗祠,讓他落葉歸根,結果存夠錢的那年,剛好遇上鄰居失業湊不出家裡的喪葬費,我就把那筆錢轉送給他們度過困境,那時我阿公也沒天天飄來我床前哭啊!」
聽夏?訴說這件往事,莫雨霏對她的好感再度上升。
噯,這麼一個善良正直又熱情的女孩,實在讓人很難不喜歡她。
「鈴——」
突兀的電話鈴聲打斷她們的談話,莫雨霏立即起身接聽。
「喂?」
「這裡是醫院,請問溫太太在嗎?」
一聽是醫院打來,莫雨霏的心已經不安地吊起。
「我就是溫太太。」她握緊話筒。「請司有什麼事?」
「溫太太,溫立委遭到槍擊,目前醫生正在全力急救中,請您——」
「莫姊!」
夏?驚叫一聲,來不及上前,眼睜睜看著莫雨霏身子一晃,隨即昏倒在地。
第5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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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霏完全記不得自己是怎麼來到醫院的。
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哭,淚水止都止不住,腦子裡只有想見丈夫的念頭,恨不得能插翅飛到他身旁。
她從來不想兩人分離的可能,所以完全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槍擊」、「急救」,這幾個字在她腦海裡不斷重複,像是孫悟空的緊箍咒,讓她頭疼欲裂、神魂欲碎。
即使此刻坐在病床邊,緊緊握住丈夫泛涼的雙手,她仍然微微抖顫著,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無法想,心裡、眼裡只有他,只求他快快睜開眼,抱著她說一切不過是惡夢一場,他們不在醫院,而是在溫暖的家……
「莫姊,你別哭了,醫生不是說了,你老公只是左肩中彈,沒有傷及要害,手術也很成功,絕對不會有性命危險,等麻藥退了就會清醒,你不要擔心。」
夏?邊說邊抽了張面紙為她拭淚,再抽一張擦擦自己的臉。
不是她愛哭,任誰看見莫雨霏對丈夫的情深義重,肯定都會忍不住流下眼淚。
當時,莫雨霏昏過去數秒才恢復知覺,也不管自己身上穿的是家居服和拖鞋,連個皮包都沒拿,立刻開門往外衝,像是打算一路跑去醫院。
她連忙下樓騎車跟上,載莫雨霏趕至醫院,車還沒停好,她已經跳下車,飛速奔向急診處。
有些眼尖的記者認出這位立委夫人,所有守候在外的媒體立刻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開問,為了新聞完全不顧家屬心情,她火大地開罵,一邊使出蠻力鑽入記者圍起的人牆,帶莫雨霏快快脫離重圍。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允斌要是活不了,我也不能活了!求求你們讓我進去找他……求求你們……」
她覺得自己應該永遠都忘不了,當莫雨霏撕心裂肺地哭喊出這一句,原本吵雜的現場突然鴉雀無聲,記者們真的讓出一條路,讓莫雨霏飛奔離去,再也沒人跟入採訪。
那一刻,她好感動,眼淚嘩啦啦地流。
之後,莫雨霏不肯讓丈夫面對輸血感染的風險,堅持抽自己的血輸給丈夫,輸完血即便虛弱不已,也堅持回到手術室外等待才安心,那份把丈夫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還重的夫妻深情,連她這個外人都深刻感受。
生平頭一回,她忽然渴望在這世上也能有個人,那麼強烈地愛著她……
「允斌!」
莫雨霏驚喜的呼喚拉回夏?的游思,她發現溫允斌眼皮動了動,似乎將要清醒。
「莫姊,晚一點我會買吃的過來,現在就先不打擾你們了。」
夏?明白此刻自己的存在有多多餘,識趣地立刻退出房外。
夏?離開後不久,溫允斌果然恢復神智、睜開雙眼。
他迷惘地看著映入眼簾的乳白天花板,不知身在何方,立刻被身旁傳來的啜泣聲嚇了一跳。
「雨霏?」
視線一轉,他詫異地發現妻子哭得慘兮兮,形容憔悴,唇色白得嚇人,他頓時心痛不已,沒多想便要起身——
「喔!」
左肩傳來的劇痛讓溫允斌悶哼一聲,終於想起遭受槍擊的事,立刻明白妻子為何這副憔悴模樣。
「怎麼了?」他那聲悶哼像把刀刺入莫雨霏心裡,讓她又痛又傷心,連忙起身查看。「哪裡痛?我叫醫生——」
「我沒事。」
溫允斌拉下她急著去按呼叫鈴的小手,一觸及她的冰涼體溫,不禁心疼地蹙眉。
「怎麼沒穿件外套就——」
話沒說完,他發現一向為了他的顏面著想,每回必定打扮得體才出門的妻子,此刻竟然穿著一套些微褪色的家居服。他心一揪,可想而知她出門時有多慌張,沒想過換衣服的事,更不可能為自己加件保暖外套。
再看她雙眼的紅腫,簡直像是哭了三天三夜——
該死!結婚時他發過誓,從此只會讓她笑,絕不讓她再掉一滴淚的!
「對不起。」他誠心為了自己毀約而道歉。
「別說對不起,我只要你好好的。」莫雨霏牢牢握住他的手,見他清醒了還是無法完全放心。「你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當然,這點小傷我休養幾天就能出院。」他開口保證,想讓她安心。
「真的?」
「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是沒有。
所以莫雨霏稍稍安心,沉沉壓在胸口的巨石總算放下。
「知不知道是誰開的槍?」這件事梗在她心坎,讓她一步也不敢離開他身邊。
「知道,第一時間我已經叫小徐通知警方,應該很快就能逮到人。」
樹敵太多,溫允斌一時間想不出傷他的是誰,可是為了讓妻子安心,他不得不撒下善意謊言。
其實他是到山上一處偏僻住家做選民服務時遇襲,當時他的助理小徐嚇傻了,還得他這個傷者提醒才記得打電話報案,送他下山和救護車接頭,一個大男人邊開車邊嚎啕大哭,手足無措的模樣,讓他昏迷前還在擔心自己會不會死於墜谷。
連助理都嚇成這樣,遑論一直將他當成生命支柱的妻子。
「是不是嚇壞你了?」溫允斌拉起她的手湊到唇邊一吻,眼中滿是內疚。「放心,已經沒事了」
「嗯。」
莫雨霏想擠出一抹笑,讓他安心養傷,別反過來安慰自己,淚水卻先流下。
「怎麼又哭了?」溫允斌連忙為她拭淚,開玩笑逗她。「氣我不小心注意,害你傷心,想拿淚水淹死我——」
「別說死!」
莫雨霏摀住他的口,心一酸,眼淚掉得更凶。
「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沒有你,我該怎麼辦?答應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比我先走。」
溫允斌想允諾,但他忽然發現自己開不了口。
他可以為了守護她違逆全世界,獨獨對死神束手無策。
因為年輕、氣勢正盛,因為婚後一切如此美好,他的未來願景無限寬廣,連退休計劃也只有帶著愛妻一起環遊世界、一起去度N次蜜月,一起變成老公公、老婆婆、一起幸福到老——
他的所有人生計劃全都是和妻子「一起」,從沒想過留下她獨自一人的可能。
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凝望著愛妻淚汪汪的模樣,腦中迴盪著她方纔的話,他頓時一陣膽顫心驚。
萬一射傷他的歹徒瞄準的是心臟,自己還有命在這哄她,想陪她到老嗎?
除了房子和些微積蓄,自己還能留給她什麼?
他是雨霏唯一可依靠的親人、能信賴的朋友,李明美的事讓她對所有人保持戒心,不再輕易信任他人,保護欲旺盛的他也縱容她的退縮與依賴,由著她不復學、由著她待在家裡做個單純的家庭主婦。
為了不讓害怕人群的她勉強自己輔選,他甚至對外宣稱她身體欠佳,讓她不用跟隨他成為公眾人物,陪他參加數不完的應酬交際。
如今想來,他過度的保護是不是反而害了雨霏?
一旦他無法再為她擋風遮雨,單純的她將如何獨自面對這個複雜社會?
想到這些,溫允斌突然心頭沉重,第一次發現自己為愛妻精算的幸福人生,竟然出現如此嚴重的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