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宮伯父托我送禮來的。」慕容羽段終於有機會解釋清楚了。
「宮……伯父?」曹雄乾啞著嗓門喃喃道,額上開始灑落毛毛細雨。「不……不知慕容公子和宮局主是……什麼關係?」
「唔,算是間接關係吧-這是……」慕容羽段瞥向身旁的默硯心。「拙荊,很抱歉,她不愛說話,拙荊的大哥是宮伯父的女婿,前些日子我陪同大舅子一起去探望宮伯父,他……」
接下去慕容羽段又說了些什麼,曹雄已經完全聽不見了,因為他的腦海裡早已是一片兵荒馬亂了。
請等一下,宮孟賢的女婿是……
笑修羅!
笑修羅是他的大舅子?
也就是說,慕容羽段的妻子是笑修羅的妹妹……不愛說話……
啞修羅?一個多月前單人匹馬殲滅了千仞堂的啞修羅?!
轟的一下,曹雄腦際砰然炸翻,腦漿四處噴濺,腳下不由自主地連連倒退了好幾大步- 如果不是後面有人擋住他,還不曉得會退到哪裡去,然後,臉色幡然轉綠,額上開始下傾盆大暴雨。
慕容羽段的妻子竟是啞修羅?
天哪,他竟然不知死活地惹上了啞修羅,膽敢對啞修羅的夫婿如此惡劣,下一個被啞修羅殲滅的就是曹家了!
曹雄這輩子從不曾如此慌亂過,慌亂得腦袋裡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竟想不出來應該如何補救才好,再見慕容羽段把掉落地上的賀禮撿起來放到桌上後,就待轉身離去,嚇得他差點跪下去磕頭。
「等……等等,等等,慕容公子,請留步!」
慕容羽段訝異地回過頭來。「曹莊主尚有何吩咐?」
吩咐?
不不不,誰敢吩咐他!
「慕……慕容公子,」曹雄硬擠出一張比較像哭的笑臉,結結巴巴的道。「遠道送……送禮而來,真是辛……辛苦了,敢請入……入席一享壽宴……」
「多謝曹莊主的好意,不過羽段尚有要事待辦,心領了。」慕容羽段抱拳告辭,又待轉身離開,可他本意雖是不想讓對方為難,曹雄卻以為他生氣了,駭得一身冷汗狂飄,差點連尿也憋出來了。他可不想成為曹家覆滅的大罪人啊!
「不,不!」情急之下,他一把捉向對方的手臂,就怕慕容羽段如果就這樣走了,今天曹家是辦壽宴,明天就得辦喪宴了!
「慕容公子,請不要……」
不過,他的手幾乎才剛碰上慕容羽段的衣袖,又忙不迭地縮回去,而且比剛剛更驚駭地連連倒退不已,甚至連周圍的人也跟著退退退……退出大老遠,每個人的表情都不是普通的惶懼,臉上也都掛著一個大問號。
是不是該逃命了?
慕容羽段先是覺得疑惑!他們怎麼了?為什麼各個都一副剛剛吃了一口鳳凰肉,吞下肚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吃的是耗子肉的模樣?
不會是真的吃到耗子肉了吧?
隨即,他驚覺到什麼似的側過眸子去看身邊的人兒,這才明白到底是什麼嚇著了他們。
只見默硯心那張清幽脫俗的嬌靨,不知何時竟掩上了一層令人不寒而慄的冷酷之色,澄澈如水的美眸凶光閃爍、煞氣畢露,右手一把精緻而銳利的短劍閃著凜冽的寒芒在水袖間若隱若現,宛似在昭告著無情殺戮的預言。落塵仙子業已化身為奪命羅剎了!就算有人曾懷疑那樣纖細柔弱的她,是不是真的是那個殲滅千仞堂的女殺星,現在也沒有任何疑問了。
難怪大家嚇得只想逃命。
不過,慕容羽段並沒有被嚇到,他只是覺得很驚異,原來他那個可愛體貼又勤勞苦幹的小妻子,真有如此「凶悍」的一面。
不可思議!
「硯心,不可如此無禮!」他低低道。「這裡是壽宴,怎可耍刀弄劍的?快,收起妳的短劍,跟人家致個歉,嗯?」
然後,最最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一瞬間,短劍隱沒,默硯心斂起冷容寒眸,雙手搭上腰際,就像一般小女子一樣對大家福了一下。
喀咚!喀咚!
好幾個人吃驚得跌坐到地上去,其它人則是愣臉傻眼地呆在那邊,散落一地的下巴沒人撿,有人不小心一腳踏上去,不知道是誰的下巴被踩扁了。啞修羅竟然學人家福身?難以置信,這不可能是真的,不是他們的眼睛有問題,就是啞修羅的腦袋瓜子有問題!
「各位,失禮了,拙荊稍微衝動了點,尚請各位多多包涵!」慕容羽段爾雅地對眾人一揖到地,再對曹雄抱了抱拳。「曹莊主,多謝你的美意,但羽段真是有要事待辦,不得不告辭了!」
話落,他牽起妻子的柔黃,轉身離去,然後,大家聽到他對妻子的「責備」
「硯心,往後不可再如此衝動了,知道嗎?」
再見他的妻子溫順地點了點頭,於是,喀咚、喀咚,又有好幾個人歪到地上去了。
太了不起了!
不曉得他是跟玉皇大帝還是閻羅王借的膽子,竟敢出言「責備」他的妻子,更厲害的是,他不但沒有被當場「殲滅」,他的妻子居然還如此溫馴地服從他的「教訓」,連吭都「不敢」吭一聲,這是多麼偉大的成就啊!
簡直就是神!
「硯心,妳……在江湖上很有名氣嗎?」
「……」
「不是妳?那是誰?」
「……」
「是岳父、岳母和幾位舅子?」
「……」
「原來如此,難怪……」
難怪他想盡快趕路到金陵去接回兒子、妹妹和表弟,卻怎麼也趕不了路,走了大半個月,竟然才到達龍潭鎮。
怪異的現象就從他們離開曹家翌日開始,突然間,路上的江湖人物多了起來,然後那些江湖人物居然全都認識他,而且他們都急於對他示好,不是那個擺桌請他赴宴,就是這個請他到家裡去做客。
雖然他極力婉拒,但眼見他們在遭拒之後,不知為何竟露出一臉的悚懼惶恐,那模樣真的很可憐、很令人同情,總讓人自覺拒絕了他們是犯了什麼萬惡不赦的滔天大罪似的,無奈,他只好勉為其難的帶同妻子前去赴宴、前去人家家裡做客。結果,一路走走停停的,當他們趕到龍潭時,竟已過了大半個月了。龍潭鎮不算很大,可也不小,客棧起碼有六、七家,不過,慕容羽段特意挑選了一家最僻靜的小客棧過夜,只希望在那裡住宿,不會那麼容易被「捉」到。
幸好,一夜安眠,沒有任何人來敲門邀請他們去赴宴、去做客。
「好了!」
慕容羽段將一面銅鏡放到默硯心手裡,再退後一步,看著她默默凝視著鏡中的人兒,然後雙頰又泛霞暈,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溫柔的滿足。
打從蘇州出發開始,他們一路走來,有時住客棧,又有時露宿荒郊,但不管是在哪裡醒來,總是由他為她梳發挽髻橫釵,這一點從不曾改變過,相信以後也都不會改變。
「收拾一下,我們就可以啟程了。」
他說著,繼續看著她默默收好銅鏡,默默拾綴包袱,再默默地轉向他,那早已熟悉的驚艷感再次浮現心頭。
她真的很美,美得清奇、美得脫俗,就像仙子般不惹塵埃。
偶爾他也會忍不住納悶,天下男人盡可任由她選擇,她究竟為什麼願意嫁給像他這麼一個平凡的男人呢?雖然他無意自我貶抑,但他畢竟是平凡的,這是事實。不過他也不會被這種疑問桔住自己,不管她有多美,無論他有多平凡,終歸只是皮相,有一天,皮相會老化、會改變,也就無所謂美醜平凡了。
而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這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收拾好了嗎?」
她點頭。
「好,那我們走吧,離開客棧後先找家飯鋪子用過早膳再歐程吧!」
說是這麼說啦,不過,慕容羽段只一打開房門,就知道他的計劃又得臨時做變更了。
「慕容公子,我家老主人有請公子與夫人過府一敘。」
門外,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恭恭敬敬地施下大禮,見他一副等候多時,說不定熬了一整晚的模樣,慕容羽段不禁暗歎,心知八九成又動不了身了。
「敢問貴主人是?」
「九陽雙刀錢鎖山。」
果然,又是當年拒絕對爺爺施以援手,並曾對爺爺視若無睹的「至交好友」之一,這一路來,他不曉得碰上多少個了,每個都像是早已忘卻當年往事,拚命對他示好攀交情,使他啼笑皆非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原是打算順應他們的希望,既然他們不想和慕容家有所牽扯,他也就假作不認識他們,以免他們為難,可若是他們主動找上門來,他又該如何?
總不能一腳踹出去吧?
「這……敢請管家轉告貴主人,」一如過去半個多月,他試著要委婉地拒絕,否則他真的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接到兒子了。「晚輩現有要事在身,不克前往,他日定當……」
誰知話還沒說完,中年管家竟然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去了,慕容羽段頓時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