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靖儀以極緩慢的速度站起來,走向梯子,雙腿卻因為坐太久而麻痺,一個腳步沒踩好,整個人直往下墜,砰地一聲落在地面上。
「靖儀。」
解彥廷趕忙從車內衝了出來,沒幾秒時間就來到她身邊,一把抱起了她。
「有沒有受傷?有沒有撞到頭?」他驚慌問道,看到她的手臂與膝蓋上都有一大片擦傷,他心疼得快死掉。「你為什麼不小心一點?」
他口氣很凶,動作卻很溫柔,輕手輕腳地拂去傷口上的灰上石粒,黑眸裡滿是擔憂。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溫柔呢?」時靖儀覺得胸口好疼痛,堆疊的情緒找不到出口,她紅了眼眶,卻沒有流淚。
他的溫柔教她好難受。
解彥廷沉默不語,但扶住她的大掌卻不自覺收緊。
「你真的只把我當妹妹看嗎?」時靖儀又問,為的是讓自己死心。
他仍沉默,半晌後,才略微點頭。
時靖儀揚起淚眸,神色怔仲。
「所以……就這樣結束吧!」
這一回,她不用等他回答,就知道他的答案是什麼,所以她一問完,就垂下了頭,落下的眼淚沒讓他看見。
心真的很痛很痛。
解彥廷無言地將她擁入懷裡,他靜靜擁抱,而她默默流淚,誰都沒起身,月光照在他們緊貼的身上,流洩出無言的溫柔。
「從高雄回來後,你就再也不會這樣抱著我了。」時靖儀苦苦一笑,想她一路走來,這段感情她愛得很辛苦。
解彥廷沒說話,慢慢站起身想扶她回車內。「回去擦點藥吧!」
時靖儀伸手,緊握住他的手掌,再看他一眼。
「背我,像小時候我的腳受傷一樣,再背我一次。」她鼻頭酸酸的,雙手戀戀不捨的纏著他,怎麼也不放開。
解彥廷無言了,默默看著她。
「再背我一次,拜託。」她用微弱的力道揪扯著他的衣服,因為怕他拒絕,所以心慌地說了一遍又一遍。
幾秒鐘之後,他背對著她蹲了下來,讓她的一雙手臂緊緊攬住他,輕而易舉將她背起來。
幾乎是同一時刻,她的小臉隨即枕上他寬厚的背,輕輕的摩贈,鼻尖依戀地輕贈他頸部,鬆了口氣,臉上擠出虛弱的笑容。
記憶中熟悉的溫暖與氣息,一下子湧入時靖儀的鼻端,淚水在他看不到的身後一滴、一滴落下,沾濕了他的背。
「我有時好氣我爸,你竟然為了他,不肯接受我。」時靖儀顫抖的說,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怨懟。
解彥廷不知該開口說什麼,就連安慰她的話都說不出口。
惱怒與心疼充斥在胸臆間,雜亂的情緒教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只能一再地矛盾掙扎。
但最後理性還是戰勝了感情。
他這個人最不適合談感情,理智和理性多得都能拿去賣了。
所以,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他一步一步背著她往車子的方向前進,將那些說不出口的糾葛心事再一次壓回心底深處,永不開啟。
他相信,她會找到更好、更適合她的人,而他會永遠將她放在心中。
第七章
時靖儀向公司請了假,沒有去上班,就這樣待在家裡,站立在落地窗前,望著窗外陰雨綿綿的天氣。
手上和腳上都纏了繃帶,傷勢看起來很嚴重,但其實只是擦傷,並不需要包紮成這樣,因為是解彥廷親手替她扎上的,所以她不打算拆。
解彥廷已經在前往高雄出差的路上,三天後他就會回來。
這段時間說長不長,她卻矛盾得不希望他回來,因為他一回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又會變了,但是她又好想見他,連一天的時間都不想多等。
昨晚,他應了她的請求,背著她回到車上,但她很可惡、很卑劣的一直不肯從他的背上下來。
她將他抱得好緊好緊,溫柔彷彿從他溫暖的肌膚一點一滴滲進她體內,幾乎要融化她的心。
他想趕她下來,卻硬不下心腸,只能由著她趴在身後,一步一步的走回家。
路不長,卻也走了十來分鐘,她的哭泣才逐漸緩和下來,她偎在他背後,漸漸的合上眼,陷入夢鄉。
一直以來,只有在他的身邊,她才能完全的放鬆,忘記所有煩惱。
只是這一切,就要在三天之後完全終止。
想起他,時靖儀就覺得胸口隱隱作痛,莫名的想哭泣。
雖然她話說得那麼坦然,說會忘了這一切,讓兩人重新開始,事情卻似乎沒那麼容易。
時靖儀搖了搖頭,撫著胸口,大口喘氣,冷汗涔涔。
是因為矛盾,還是一種說不出所以然的莫名情緒,不知怎麼著,今天一早,她就覺得有點慌,有點心神不寧,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她低頭啜了幾口蔓越莓汁,那是幾個禮拜前解彥廷買回來讓她喝的,說是能讓她的氣色好一點。
說實話,她不愛這種酸酸甜甜的滋味,但因為這是他的心意,所以她總是努力的喝著。
此時,電話鈴聲剛好響起,她被嚇了一跳,手掌一鬆,果汁灑了一身,水杯落地摔得破碎。
她低頭一看,雪白的衣衫上、白色的繃帶上,全都是鮮紅的蔓越莓汁。
那顏色像血……
她整個人跳起來,心底沒來由的一陣恐慌。
下一秒,就看到僕人朝她跑來,驚惶的說了一句——
「老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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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很急,風吹得很狂,時靖儀坐在疾馳的車內,一顆心幾乎要飛出胸口。
出事了……
父親與解彥廷出差到高雄的座車,竟然在前往休息站的途中因為被追撞而不幸翻車?!
不知道詳細情形為何,只知道除了前座的司機與解彥廷因為有繫上安全帶,所以傷勢較緩和,但坐在後座的父親傷勢卻非常嚴重,正在醫院裡急救。
怎麼也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時靖儀在趕往醫院的路上,淚水幾乎沒有停過。
這是她第一次感到那麼害怕,好怕會失去她生命中僅有的兩個親人。
母親在她非常年幼時就因病離世,所以父親對她呵護有加,一直到他工作開始忙祿之後,解彥廷便取代了父母親的位置,陪著她度過許多日子……
時靖儀不安的絞著小手,望著窗外,看著景物飛馳而過,心裡志忑不已,所有壓力彷彿變成一顆沉甸甸的石頭。
她好怕,怕那顆石頭遲早會掉下來、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她不想失去父親,也不想失去解彥廷,不想失去她所擁有的一切,但她似乎無能為力。
兩個小時後,她終於趕到醫院,父親仍在開刀房裡急救,尚未脫離險境,而解彥廷則已經轉到了普通病房休息。
她驚惶地推開病房的門,用力得像是要把門給拆了。
好不容易進了門,卻沒看到思念中的人,好幾個人將病床團團圍住,她覺得她就快要窒息了。
「彥廷、彥廷,你在哪裡?拜託,讓我看看他。」她倉皇喊著,焦急的尋找,覺得她就要昏過去。
像是聽到她的請求,人群自動散開,讓出一條路,時靖儀終於清楚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他。
她微楞,下一秒就猛地朝他奔去,撲倒在他胸口上,用顫抖的手撫著他滿是傷痕的身軀與臉龐。
「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眼淚一滴又一滴地滾下,落在他的胸膛上,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的心好痛。
「我沒事。」解彥廷低聲說道,每說一個字,胸口就感到劇烈疼痛,那不單單是傷口所引起,也是因為她的淚……
一向堅強的她,卻在眾人面前哭得這麼傷心,教他的心也跟著疼了起來。
「董事長他怎麼樣?」解彥廷擔心著時震遠的傷勢,關心的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時靖儀只是搖頭。「我好怕……」
解彥廷心疼且費力的舉起手來,抹去她臉上的淚痕。
只是那淚像是怎麼也抹不完似的,教他看了好難受,只能緊緊抱住她,把她往他懷裡帶,給予她溫暖與安慰。
時靖儀靠在他的胸口,感覺他心臟強而有力的跳動著,顯示出旺盛的生命力,這才稍微安心,閉上眼,淚水流得更多。
他沒事,她並沒有失去他……
時靖儀哽咽啜泣著,淚水流個不停。
「對不起。」突然間,剛才將病床圍住的幾個人當中,有人率先開了口。「我們剛才的話還沒有問完……」
解彥廷聞言,便拍了拍時靖儀的肩,安撫她的情緒。
「先別哭了,我們讓警察把這一切釐清。」解彥廷輕聲的在她耳邊低語:「我們是被人故意追撞的,所以這一切不是意外。」
時靖儀聞言,心一驚,淚水也頓時收住,回頭迎視著警察。
「我們有目擊證人指出,當時有輛灰色的車子以極快速度迫近,接著就撞上你們的車,他們車身受損,接著乘機逃逸。」
但解彥廷與父親的座車卻因突然被撞,因此衝向一旁的電線桿,整個車頭嚴重損毀,還翻了車,還好車速不算太快,側滑了十來公尺就停住,要不然情況恐怕會更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