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做她的有情郎,一輩子陪著她做包子,再依偎在梧桐樹下乘涼……
尉遲觀牢牢捉住這些想望,讓未來的憧憬給予自己奮力生存的力量。
他偶爾會漂浮在虛無之中,像塊汪洋中的浮木載浮載沉,更多的時候他都持續被痛意侵擾,還會時常聽見龔玄陽憂心忡忡的聲音,還有張叔……
直到那一天,他終於勉強睜開了眼睛,儘管放眼望去只是模糊不清的光影,他仍是雀躍的想要吼個幾聲,卻連擠出聲音都沒力氣。
他心急如焚的等著張叔他們靠近他,想要讓他們知道他醒了,卻聽見一個青天霹靂的消息——紅書死了?!
積蠻成疾……他有點孩子氣又重感情的傻姑娘……死了?!
喉間湧出一股腥甜,尉遲觀覺得自己已經四分五裂,從此,再也不完整。
紅書,你等我,我這輩子答應你卻沒做到的事,用生生世世來還你!
尉遲觀終於在虛無中停了下來,不走也不動,等著牛頭馬面來拘魂。
他等了很久,又漂浮了更久,又繼續在虛無中空等,卻忽然被電流擊中,讓他驚跳了起來,直覺的摸著自己耳後的疤痕……
一股酥麻愉悅的觸感在他身軀上緩慢遊走,纖細指尖傳遞出熟悉的溫柔,讓他評然心動。
有個女人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山中小溪,緩緩流過他乾涸的靈魂,滲入骨血裡。他愕然的睜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她的聲音……
紅書?!
尉遲觀在無邊無際的虛無中狂奔,想要找到出口,想要親眼看看這雙手的主人,是不是他的傻姑娘?
紅書,你等我,我這輩子答應你的事情,我這輩子就可以做得到。
第9章(1)
冀南山上有一種氣味清香醒腦的藥草,紅書讓別苑裡的下人搜集來一整鋪,曬乾了做成香包掛在尉遲觀的房間迎風處,可以驅蚊趕蠅,也能淨化空氣,還能舒緩心神,一舉多得。
湛天總是先讓尉遲觀服下摻有安神功效的湯藥確實睡下之後,才讓紅書進屋裡為他治療,最後才親自幫他針灸,等他胸腹上的傷口癒合之後,更叮嚀龔玄陽要每晚讓他浸泡他調配的藥浴,加強療效。
紅書每天能夠見到尉遲觀的時間大概就是一個時辰左右,而且他總是沉睡不醒,不曾張開眼睛來過,可是她依然說話給他聽,不管是清水村的那對有情人,還是小酒館裡舌頭有問題的小梅子,甚至是自己那些分散在天涯各處的兄弟姊妹們,都是她自說自話的題材。
雖然她知道尉遲觀其實早在十天前就已經清醒,還不知怎麼的鬧得雞飛狗跳,讓龔玄陽和那個忠僕張叔好長一段時間總是一臉菜色……
紅書儘管好奇,卻依然只在固定的時間出現在尉遲觀的房裡,沒有費事打聽。
湛天雖然沒有明說,但她察覺得出來湛天似乎有意阻止他們相見,相認。紅書並不清楚其中原由,只知道自己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清醒的尉遲觀,索性逃避到底。
蕭湘湘已琵琶別抱,尉遲觀是會繼續尋找下一個天下第一美人?還是……
紅書時常坐在尉遲觀身旁撫著他耳後的疤痕發呆,她知道自己對他的心意,也隱約明白他對自己有著某種程度的喜愛,只是當時礙於那一紙皇上欽點的婚約,各自斷了念想,以為從此就是陌路人。
如今,當初種種阻礙他們互訴情衷的原因統統消除了之後,紅書突然很茫然,因為他從來不曾說過任何一句情話,沒允過任何一個承諾,沒給她任何一個兩情相悅的希望。
他從來沒想過要放棄娶蕭湘湘嗎?從來沒想過要排除萬難跟她在一起,是嗎?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把紅書折磨得好苦,再加上日日耗費自身的天賦幫尉遲觀強筋健骨,氣色反而比尉遲觀這個病人還要來得差,讓湛天叨念了好久,直嚷著要趕快把人治好,帶她去遊山玩水。
紅書考慮了好久,終於下定了決心,更加珍惜剩下來可以和尉遲觀獨處的光陰。
此時,紅書香汗淋漓的微微喘著氣,有些虛弱的倚坐在床架旁,當她將最後一絲天賦傾注在尉遲觀受創最嚴重的脊椎上時,只覺得頭昏眼花。
用盡最後的力氣將他翻回正面躺好之後,紅書不自覺的閉上眼睛小憩。
同時,床上的男人卻因為四肢百骸不斷湧入的暖流衝破了藥性,有些茫然的睜開了雙眼,愣愣的盯著這名姿色無雙的曼妙女子,眼裡閃過迷惑與不解。
從他中箭落馬到現在,唯一有印象的大夫,就是近日每天會出現的湛先生,怎麼沒人跟他提過有這個女子的存在?
納悶不解的尉遲觀忽然機警的闔上雙眼假寐,凝神靜氣的注意這個陌生女子的一舉一動。
稍微恢復一些力氣的紅書舉起自己的雙手反覆觀看,最後嬌笑一聲。「以後只能靠賣包子賺錢啦!」她輕輕歎了口氣,將額頭靠回床柱上,沒發現床上的男子倏然睜開了清明有神的雙眼,一臉難以置信的盯著她。
紅書不知在想些什麼,一下子皺起眉頭,一下子又綻顏而笑,最後她乾脆脫去鞋襪,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和衣躺在男人的身旁,怯怯的環住他的腰身,小小聲的發出滿足的歎息。
「尉遲觀,傻姑娘欠你的,應該算是還清了,你以後別再這樣玩命了。」她昏昏欲睡的窩在他身側碎碎細語,小手捉緊他的單衣,透露出強烈的依戀。
要是說方才尉遲觀因為眼前太過美麗的容顏而認不出紅書,現在也百分之百確定這個主動親近他的美人兒,就是讓他牽腸掛肚的傻姑娘!
那個不管是龔玄陽還是張叔,都對天發誓幾個月前就已經香消玉殯的紅書。
他激動異常的緊緊闔上雙眼,要自己別驚嚇到懷裡安歇的小女人,心裡頭在狂喜之餘,是滿腹疑問……
睡著的紅書在他身旁蹭了蹭,原本握緊衣料的小手鬆了開來,落在他的下腹,讓床上的男人本能的渾身一緊,明顯的察覺到yu/望蠢蠢欲動。
這是他的紅書,活生生的紅書。
失而復得的激越情緒終於衝破了理智的勸阻,讓他側身環住懷裡的嬌軀,將自己發熱的雙眼埋進她纖巧的頸窩,放縱宣洩幾乎脹破胸膛的感動。
當他終於稍微平復了情緒,就敏銳的察覺到房裡還有其他人,他直覺的將紅書護在自己懷裡,虎視眈眈的盯著腳步聲的方向。
「紅丫頭……」
一個修長儒雅的男子從屏風後走了過來,眼前相擁的男女讓他腳步一頓,迎上尉遲觀十分清醒又明顯戒備的視線。
「你怎麼現在就醒了?」湛天不無驚訝的研究著眼前的情況,對於面前男子的敵意覺得很有意思。
尉遲觀不知道這個據說救他一命的湛先生跟紅書是什麼關係,但是從他剛剛那一個問句,就知道自己每天固定在這段時間沉睡,一定跟他脫不了關係。
「她是我的。」
尉遲觀充滿佔有慾的宣告只是讓湛天笑得更誇張。「我不會把紅丫頭交給一個連自己的生命都顧不了的男人。」湛天似乎不把尉遲觀說的話當一回事。
「我已經好了八成!」尉遲觀冷靜的提出這個事實。
「我也不會把紅丫頭交給一個早就有婚約的男人。」湛天又搬出另一個理由。
「我本來就打算娶她。」尉遲觀雙眼一黯,不無愧疚的表達立場。
湛天嗤笑一聲,似乎打定主意要把他歸類在薄倖男子,「我不想跟你廢話,有本事,就讓紅丫頭自己點頭答應嫁給你。」
「我會的。」尉遲觀瘠啞的低語,光是想到她,就會心頭抽痛。
「這麼有信心啊?」湛天露出與平常形象不符的邪惡微笑,讓尉遲觀很有危機意識的把人摟得更緊了些,「小心陰溝裡翻船啊。」
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嘿嘿嘿的詭笑,讓尉遲觀那雙虎眸微微瞇了起來。
「你是什麼意思?」尉遲觀嗅出陰謀的氣息,卻毫無頭緒。
「什麼什麼意思?把紅丫頭抱好啊,別讓她著涼了,她為了救你,可是連命都不要了!那雙手算是廢了……人醒了就叫我,我在前頭等著。」湛天吊兒郎當的說了一大串,看著尉遲觀精采絕倫的臉色又青又紅又白的……嘖嘖嘖,總算稍微消了些怒火。
誰讓他們家的紅丫頭就看上這個只會帶兵打仗不會談戀愛的呆子呢?害他想把他打成豬頭,都只能在心裡偷偷的打。
湛天悠哉游哉的坐在屏風前寫著藥單,才寫到一半,就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紛踏而來,可他視若無睹的繼續寫著。
尉遲觀的傷勢在湛天兄妹抵達別苑之後,有了明顯的起色,原本對湛天的能耐半信半疑的張叔和龔玄陽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開始忙起了別的事情。
這個說不出名號的湛先生看起來牲畜無害,長得不醜也不帥,不高也不矮,做的事情不多也不少,醫術似乎不好也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