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走他們家的芒果、蓮花,她大刺刺地運著他的財產到外面換錢,他瞭然於胸卻不說破。
為什麼?想看她的笑話,想看真相拆穿那一刻,她會怎麼挖洞把自己埋起來?
想看笑話,很容易啊,幹麼提議當男女朋友?何必讓她一天一天覺得,有他真好?
明知道,他不過想在假期裡面製造一段浪漫邂逅,明知道,兩人之間只有短短的一個月,為什麼在他計劃了以後,他說了認真看待時,她就泥足深陷,害得自己無法全身而退?
無數問號壓得她心悸,她企圖尋出解釋,卻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矛盾混亂間,胡律師的話像把利刃,刺入她內心——
他已經有未婚妻了……你以為服侍得他舒舒服服……
是這樣嗎?他在玩婚前最後一場遊戲?所以他選擇這裡,所以他和她談愛情,所以他架構出一堆夢想,讓原本被「一個月」抓得牢牢的自己鬆懈戒備……
他們上床,他得到最後一項服務。
所有事情都找到解釋了,她淒涼一笑。
難怪他不表明身份,是擔心吧,萬一她知道他是岳岳,被騙兩次的自己,會不會千里迢迢追到美國,要他還一個公道?傻瓜,怎麼會呢,她那麼小氣,怎麼肯花大錢坐飛機。她不做這種事的,她頂多會花交往的一半時間,徹底把他遺忘。
難怪才經歷一晚的恩愛纏綿,他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怕什麼?怕她死纏他不放?不會的,就算有育幼院出身的人性格有問題,但她基因裡面的驕傲,偶爾還是會採出頭來提醒自己。
難怪她等了整整七天,只等到一個禿頭律師,她若是繼續等下去,就真的是白癡到無可救藥了。
緊咬下唇,她告訴自己,不生氣,生氣只是浪費力氣。
她恨恨起身,恨恨拿出水桶抹布,把可以擦的地方通通抹乾淨,她拿出刷子洗潔精,把浴室每一片瓷磚刷得清潔溜溜,她洗得盡心盡力,直到連灰塵都找不到痕跡。
她把冰箱裡的東西清空,埋到芒果樹下當肥料,她把整理出來的瓶瓶罐罐用小卡載到資源回收箱,有人性的小卡今天特別乖,知道主人的心情很爛,不需要精神鼓勵,一樣為主人盡心盡力。
她替每一棵樹澆水,把池塘裡的殘枝落葉撿的乾淨,她回屋裡,把每扇窗戶關好、鎖緊,然後回到自己房間,收拾行李。
夜晚八點,她連自己都清洗乾淨了,坐在電話旁邊,她要給岳岳最後一次機會。
如果他打電話來,她就繼續等,即使他說的話都是假的,她也能理解。
她會告訴他:沒關係的,她很能理解一夜情代表什麼意義。
她要說:她雖然很想要育幼院,但她會靠自己的勞力爭取,不會用身體去換取。
她要說:承認自己是岳岳很困難嗎?岳岳一直活在她心裡,沒有褪過顏色。
她還要說:不管怎樣,她都很感激這一個月,他對她的好,讓她相信人心。
最重要的是,她要告訴他,對不起,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偷他的東西,很感激他沒有將她送交警局。
她是個講求公平的人,他原諒了她的偷竊,她當然會原諒他的謊言。
是啊,原諒。
誰教他是她的初戀情人,誰教他的爺爺奶奶,她也有份,她會原諒他,真的,生氣很浪費力氣,她才不要做這種無謂事情。
只要他打電話來!
她沒哭,只是堅持坐在電話旁邊,這個晚上的等待,比過去七天都痛苦難捱,但她沒哭。
可惜,他沒打電話來。
第7章(2)
時鐘上的指針滑過一格又一格,滑落了星星,滑蒙了月明,在太陽染紅天邊雲彩之際,她離開別墅,徹底脫離小偷身份。
閱閱是個有計劃的人,臨時狀況再多,也亂不了她的腳步。
她把存款薄荷印章寄給問問,要她繼續完成購買育幼院土地的大事,她還說自己很好,但需要休假。
她和普通人不一樣,人家休假往鄉下跑,她偷偷來到台北大都會,因為那個鄉下,她再也待不了,雞蛋冰的叫賣聲,處處可見的芒果園,每個地方、每件小事,都會刺激她脆弱的神經。
神力女超人終於出現弱點,她不能被人看透,只好遠離。
她租了房子,小小的套房就要九千六,很貴,但她沒有和房東討價還價,也沒找工作,每天花十八小時練英語,即使去不成美國,她仍想把英文學好。
為什麼?是好勝還是其他?說實話,她也不是很清楚。
總之,她是個有行動力的女人,不把力氣花在失戀上面,她習慣把力氣拿來創造奇跡。
奇跡……形容得真好,在她還沒發現的時候奇跡悄悄來臨了。
閱閱從沒想過上帝會怎麼厚待她,她也認為目前不適合收禮,但是禮物自己來了,她再措手不及都要穩穩把它摟住。
她懷孕了!
才一夜放縱就得到這麼大的禮物,她該感激誰?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代表岳仲崗在這件事情上沒說謊,他說她是他的第一個女人,那麼從青春期之後,存十幾年的精子,用來創造這份奇跡,綽綽有餘了。
閱閱歎口氣,在用完三枝驗孕棒確認之後,她打電話給問問,劈頭便道:「問問,我懷孕了。」
問問受到嚴重驚嚇,電話筒摔到地上,三秒鐘之後撿起來,她又花了十秒鐘穩定呼吸心跳。
她沒有緊張,沒有責問,只是說道:「我的肚子可不可以跟你交換?」
「你在嘲笑我?」閱閱抿唇輕笑,最懂她的永遠是這群好姐妹,問問知道她痛恨被憐憫,知道對她的關心要用哪種方法表達,才不會讓她痛上加痛。
「不對,我在嘲笑自己能力不行的子宮。」
「你想懷孕?」
「很想,超想。」如果她的子宮和她的考試能力一樣強,她們家的育幼院就能順利到手。
「小姐,容我提醒,嫁給同性戀,是生不出小孩的。」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我們的公寓窗戶太小,送子鳥飛不進來。」問問的口氣刻意愉悅,生孩子不應該是沉重的事。
「問問,你到底在搞什麼?」
「閱閱,我沒過問你的事,沒追問孩子的爸是流氓還是臨時勞工,你也不能逼供,我們說好了,目標一致,只要能買回育幼院,誰就當老大。」問問還在耍寶,企圖讓閱閱放輕鬆。
「我不是過問,我是擔心。」
她們沒有父母親為她們擔心,她們只有姐妹,只有從小到大的夥伴。
「閱閱,你知道嗎?我最驕傲自己哪一點?」
「哪一點?」
「我是育幼院的院董,但我的成就讓人很驕傲,閱閱,不管有沒有爸爸,你的孩子都不會比別人差。」
「你在鼓勵我把孩子生下來?」
「我們都是別人不要的孩子,你沒有權利不要自己的小孩。」
問問痛恨自己的父母親,認定家庭是狗屁,所以她不在乎嫁給誰,不在乎和誰共組家庭,更不相信無聊的愛情神話,只要老公給她吃好穿好,提供她舒適的生活,其他的,她不介意。
但是她在乎小孩,在乎一條不被期盼的生命。
「我還真是找對人商量了。」閱閱苦笑。
現在醫學科技發達,她願意的話,預約、解決,從頭到尾,只不過是睡一覺的時間,可是,她居然找到一個人把小孩生下來的問問。
「你問,閃閃,她也會告訴你同樣的話。」
「了不起。」
真是,她還想在神不知鬼不覺的狀況下把麻煩解決掉,沒想到,所有人想到的都不是麻煩而是人權。
「厚,你也會用成語,了不起,給你拍拍手。」問問笑道。
「要不要聽我摞英文?」
問問吸氣,鄭重開口,「閱閱,不管那個男人如何傷害你,孩子都不該承受父母親多餘的情緒。」
掛掉電話,閱閱把臉埋進掌心,她知道,問問是對的。
她上網,鍵入「岳仲崗」三個字,好長一串頭銜跳出來,難怪胡律師說他看不上偏遠地區的土地,像他這麼優秀出色的男人,不管是哪個女人都很歡迎吧。
這次胡律師並沒有胡說,他真的有個未婚妻,叫做程莉瀟,她是時尚界名人,懂得穿著打扮,是社交圈裡知名度很高的名流淑媛,網站上面沒寫他們上面時候結婚,但她找到了照片,程莉瀟的確很迷人。
了不起嗎?好歹她也是小偷界的林志玲,攤販界的劉嘉玲。只是這個有什麼用,與其探聽一個再不會和自己有交集的男人,她更該擔心接下來要怎麼辦。
打手機通知他——喂,你的精蟲能力不壞,恭喜,我懷孕了!
如果她這樣說,會不會隔天他就嚇得手機號碼換掉?也許他已經換了,不然怎麼再次接手機的,都是那位英語小姐。
他刻意想和她斷了音訊?
她不願意把岳仲崗想得這麼惡劣,但她和他……認真想想,還真的不很熟。
她熟悉的是那個十四歲的叛逆少年,是那個她把他從弱雞訓練成猛男的小男生,是口袋裡永遠麥克麥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