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靈陡然踉蹌後退!
她抬起頭,眼中淚珠不停滾落,晶瑩一片。她沒料到自己還未開口他便已明白她的心意,更這般決然地拒絕了她。
然而,眼前的男子目光仍然平靜得近乎殘酷,看著她如此悲傷的模樣,沒有半分的動容,只是極度冷靜地看著她,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
她終於知道,這個讓她初次心動的男子根本不是她能明白的人,她承受不起他的絕情與殘酷。
嗚咽克制不住地逸出口,她伸手摀住嘴,後退幾步,終於受不了地轉身跑開。
月光下的男子眉眼始終平靜。
「咳咳……」輕輕的咳嗽聲隱約從身後傳來,他的眼眸才稍有波動,轉身,向樹陰處走近。
黑暗中,那青衣女子半倚著樹幹,雙手抱胸,笑容嘲諷。
「不錯嘛,單純的閨閣千金配性格陰沉的江湖男子,嘖,多傳奇的組合,想必一定會被引為佳話。」
他眼光沉了沉,語帶警告:「未傷!」
「怎麼,心有不甘嗎?那就追上去啊,想必喬大小姐會很高輿才對。」她頓了一頓,再度冷笑。「喬盟主大概會更高興,把正邪難辨的俞大公子收為乘龍快婿,順便將長天樓納入懷中,聲名大盛不說,勢力也更大了。」
「任未傷!」他惱了,伸手扣住她的肩。
她收了笑容,沉默地望著他,片刻後,輕笑。「真是,關我甚麼事。」伸手撥過垂下的發,結果卻又咳了起來。
俞驚瀾伸手拍著她的背。「你怎麼樣?」
她神情漠然,拒絕他的關心。「死不了。」
她當然死不了,十七年前受了那樣的傷都死不了,現在哪有那麼容易死掉?禍害遺千年,不是嗎?
「未傷……」他似乎不知道說甚麼,眼光複雜地望著她半晌,最終歎了口氣,將她擁進懷裡。
這回她沒有掙扎,只是閉上眼,任由他溫暖的胸膛貼上自己的臉頰。碰上這個妄為的男子,她似乎愈來愈不懂得反抗了。
真是……糟糕啊……
一輪明月在薄雲間穿梭,時隱時現。四周安靜得只剩輕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
然而,在這樣的安靜中,卻慢慢地生出一股寒意來,那股寒意彙集成寒流,銳利的尖刃陡然向他們襲來!
兩道身影倏然分開,俞驚瀾側身伸指,穩穩地捏住了凌厲剌來的劍身。
「俞樓主果然身手非凡,在下見識了。」來人聲音冰冷,面容冷峻,正是喬莊。
俞驚瀾尚未答話,任未傷已經輕笑出聲。「喬少俠,你在自己家的院裡偷襲客人,這也是喬家的家教?」
喬莊轉過視線,投向她時又冷了幾分。
「兩位想做甚麼,在下都無異議,但是,」他沉下目光。「卻不能傷害我的家人。」
「喔,原來喬少俠是為喬大小姐鳴不平來的。」任未傷點點頭,狀似瞭然。
「你……」喬莊臉色變了變,卻最終沒有說話。
俞驚瀾放開手,淡然道:「喬兄,在下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你要拒絕她我當然管不著!」喬莊瞪著俞驚瀾,怒意未消。「可是,我妹妹不是讓你們笑話的。」
「咦,誰笑話她了?」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自己的頭髮,任未傷看似驚詫,卻掩不住冷笑。
「原來在喬少俠眼裡,除了自己的妹妹,其他女人根本不是人啊?她得不到的東西,得到的人就不該?喬少俠果然『愛妹心切』!」最後那四個字,加重了語氣,聽來分外刺耳。
喬莊一時大怒,正要出聲,卻在掃到她的神情時啞言。
月光下,她的眼閃爍著琉璃一樣變幻的光,壓抑卻又憤恨,看向他的晴候,似乎帶著深重的依戀,又悲傷不已。
「你……」
她為甚麼用這樣的眼光看他,他又為甚麼覺得這般熟悉?她……到底是誰?
任未傷先笑了出來,恢復懶散的神情。「聽說喬少俠劍法絕頂,正巧在下也是用劍,不如切磋一下如何?」
說罷,不待他反應過來,右手探入腰間,瞬間揮出劍光如虹。
喬莊一時防備不及,只能慌忙招架。兩人一來一往,月下劍光閃爍不定。
俞驚瀾站在原地,望著任未傷的眼若有所思。
傷勢始終還未復原,任未傷的劍招雖然精妙,內力卻是不足。若是平常,只稍十幾招,便可擊敗喬莊,然而此時卻難分勝負。
兩人擦身而過,任未傷微微一笑,劍式一旋,糾纏住喬莊的劍身,一緊一拉,喬莊頓時握不住劍柄,兵器脫手而去!
喬莊大驚,另一手急探而出,以擒拿手一抓,握住了她的手腕。
在那一刻,她停住了身形,抬頭望去,目光幽幽深深,望入他的眼。
喬莊愣住,兩人便這麼靜靜地望著彼此,沉默相對。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腕,那微涼的膚觸既陌生又熟悉,帶起久遠的記憶。
「青兒,你又受傷了?」
「沒關係,已經不痛了。」
「還說沒關係,你的手又腫了,爹是不是又打你了?」
「我……我的劍法沒練好。」
「很痛吧?哥哥真是沒用,要是我能幹一點,爹就不會要你一直練劍了。」
「沒關係啊,哥哥,你不要難過,其實我很喜歡的。」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原來他還記得,還記得這麼清楚。
可是,青兒……她早就不在了……
「咳咳!」任未傷突然劇烈地咳了起來,握著劍的手背掩著嘴,咳嗽不休。
「未傷!」俞驚瀾瞬間已到他們之間,拉住她的手,有意無意地將她拉近。
喬莊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放開她的手。
「沒事。」她搖頭,放下手,收劍,已然恢復正常。
「還是先回去休息吧。」俞驚瀾不知在想甚麼,瞥過喬莊一眼,見他怔怔地望著任未傷,也不知在想甚麼,便想也不想地伸手抱起她。
任未傷一時沒有提防,直到身子騰空,才驚覺,又不想在喬莊面前與他糾纏,只好任由他去。
怎麼對他愈來愈沒有警覺了?若是以前,她怎麼會允許旁人如此靠近她?
喬莊見狀,側身讓道,然而,錯身而過時,卻瞧見任未傷眼波幽暗,心中頓時一痛,一時只能愣愣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為甚麼,為甚麼他會覺得如此熟悉?彷彿長久以來塵封在心底的隱秘被突然揭開,那久遠的溫柔苦澀湧上心頭,令他只能閉上眼反覆回味,遙想那以為早已忘卻的回憶。
青兒,你當真不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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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抱回房間,一關上門,任未傷立刻掙扎。「放開我!」
俞驚瀾看了她一眼,默默放下她。
「很晚了,俞樓主,你該回房了。」
他沒有動,只是深深地看著她,直看到她受不了地出聲。「你有完沒完?還想怎麼樣?」
他的眼中波光一動,問道:「喬莊……他與你到底是甚麼關係?」
「他能與我有甚麼關係?」她轉過身,站在窗邊,感覺到冷風拂過臉龐,冷意侵懷。「他是武林盟主的高貴公子,我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能與我有甚麼關係?」
他沒有說話,看著夜風揚起她的髮絲,在空中飛舞。許久,才陰沉地開口:「任未傷,你當我是傻子麼?你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還敢說跟他沒關係?」
「那你倒說說看,我與他是甚麼關係?」
「你……」他張了張嘴,終又閉口不言。
她驀地嗤笑出聲。「呵,像我這樣身處黑暗,滿手血腥的人,當然對他這般家世傲人,又聲名在外的少俠心生嚮往,況且他又生得俊秀,一見之下,就此鍾情……」
她話未說完,俞驚瀾已鬼魅般掠了過來,掌心捏住了她的肩,用力將她扳了過來。「你說甚麼?!」
向來溫淡的聲音道一刻冷如堅冰,眼瞳中火紅一片。
「你想聽甚麼?」她絲毫不將他的怒氣放在眼裡。「直接告訴我,我說給你聽就是。」這句話原是他說的,現在由她還給他!
他的掌心倏然間收攏,眼中怒火更燃,望著她一瞬不瞬。
「任未傷,」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別試圖激怒我!」
「又想對我下令了?」她哼笑,毫不示弱地與他對峙,笑意森寒。
「俞驚瀾,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到時我自然不會說半句你不想聽的話,否則,別期待我會任由你為所欲為!」
他的臉色陡然間鐵青,正當她以為他會拂袖而去的時候,他卻笑了。
「好,為所欲為是嗎?那我就趁你還沒有痊癒的時候為所欲為好了,反正再怎麼縱容你,你都不會有所動容!」
她因這一句意義不明的話而心頭驚跳,反應極快地伸手探向腰間,然而卻教他先一步按住。「想拔劍?你以為我會這麼蠢嗎?」
任未傷眉頭一皺,知道大事不妙,立刻抬起另一隻手,一掌擊出!
然而,用掌的話,誰又比得過俞驚瀾的冰火掌?近距離兩人身形已有差距,不過幾招,她已是雙手被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