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紫熏交代小蓉一些話,她馬上瞪大了眼,「小姐,不要吧!」但見主子一臉堅持,她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到後面,跟四名隨侍說:「小姐要往另一個地方去,你們先到桑園去候著。」
四名隨侍領命,策馬先行,小蓉則鼓著腮幫子,駕著馬車,打算追上闕家的兩輛馬車。
終於,在行駛一陣子後,她們看到了闕家的馬車,小蓉連忙拉住韁繩。
遠遠的,官紫熏看到第一輛馬車上的闕穆沙早已下車,金滔則隨侍在側,第二輛馬車內則步下兩名隨從,他們搬了被子、米糧、木板等東西就尾隨著主子走進林蔭小徑。
官紫熏不解的看著闕穆沙的側臉,其實她心裡明白自己應該跟他保持距離的,但她就是做不到。
深吸了口氣,她也步下馬車,小蓉回頭一看大驚,急急的跟著下了馬車,「小姐,不可以。」
「不會有事的。」她朝她一笑。
小蓉猛搖頭,「不成,那我得跟著小姐。」
「不行,你留在這裡,一個時辰後若我還沒出來,你再進去找我。」
說是這麼說,但有闕穆沙在,她相信不會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到她的,她就是這麼篤定,至於原因為何,她也不明白。
見主子態度堅決,小蓉只能悶悶的點頭。
官紫熏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們後頭。但闕穆沙跟金滔都是習武之人,很快就察覺到一抹纖細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跟在後頭。
闕穆沙停下腳步轉回頭,嚇得她急急的藏身在粗大的樹幹後方。
看到樹幹旁那隨風輕舞的柔亮髮絲,他蹙眉看了金滔一眼,他明白的點點頭,一行人隨即繼續往前走。
蜿蜒小徑裡林蔭蔽天,一出小徑後,隱約可看到幾處屋舍,看來像是廢棄的村落,那些屋瓦看來都相當破舊,幾名男女老弱靜靜坐在門前,在他們前方是一畦畦一看就營養不良的菜圃,菜不是枯掉就是長得瘦瘦小小。
這十多名的老爺爺、老奶奶一見到闕穆沙等人,紛紛露出了微笑,起身迎向他們。
官紫熏躲在一株粗壯的樹幹後方,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再瞧瞧那幾棟木屋,一看就蕭索得過分,有裂縫、破損又寒酸,連樸拙一詞都無法拿來形容。闕穆沙不是救濟這裡嗎?怎麼還是如此破舊
「官姑娘。」
「金總管……」官紫熏因為被發現而有些不好意思。
「官姑娘怎會來此,是有事找七爺嗎?」金滔有禮的詢問。
「不是……其實是這樣的,之前我聽說七爺在接濟金元村的村民,這裡的村民不是很能接受外來的人,我很佩服七爺可以讓他們這麼信服,才想說也來看看,是否有官家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她有些遲疑,但還是鼓起勇氣想要加入。
「官姑娘不必客氣,七爺雖然救濟這裡,定時送來被褥、米糧、衣物,但對這些不是沒有兒女就是被兒女棄養的老人家來說,屋子能住就好,食物夠吃就好,他們的生活很簡樸,沒有多大的需求。」
「原來如此。」他這一解釋,官紫熏就可以明白了,她知道金元村的村民都很固執,難怪即使有闕穆沙的接濟,這裡看來仍很破舊。
金滔朝她微笑,「其實這件事外界無人知曉,但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大家對七爺的印象都是負面的,聽了這事只會覺得是笑話或沽名釣譽而已。」
官紫熏一臉驚愕。
「不可思議嗎?一個連水患時朝廷撥款賑災不足,當各府衙向當地富商募款,卻只是捐了幾百兩銀子而遭來冷嘲熱諷的闕家七爺會做這種事?」
她其實並不清楚這些事,因為小蓉在談論闕穆沙的種種惡行劣跡時,她的心是偏的,對他的批評,她沒細聽,私心裡認為即使他使壞也是情有可原。
「其實七爺不吝嗇,而是他很清楚透過官府層層剝削後,真正落到災民手上的銀兩可能只有原來的一成,因此他向來是匿名捐贈,或派人直接去救災放糧。」他看著眼前這名像個白玉般剔透的美人兒,她的身上有著真誠動人的氣息,令他忍不住想讓她知道更多關於主子的事。
「七爺是個好人,老奴跟著他經歷很多事,知道他為了爬上目前的位置,有多累多辛苦又有多寂寞……」金滔那雙湛然的目光有著少見的柔和,「老奴知道官姑娘是個有心人,若能成為七爺的紅粉知己,為他分憂解愁就好了。」
官紫熏粉臉一紅,羞怯的轉開臉,正巧看到闕穆沙將一床被褥交給了一名老婆婆,老婆婆笑著點頭,但他仍面無表情。
她凝睇他冷硬的側臉,對他只有更多的心疼。
兩名隨侍也在一旁幫忙發送東西,官紫熏默默看著,此時金總管突然道:「七爺也知道你跟上來了。」
他知道了!她臉色丕變,「他有沒有生氣?」
金滔笑了,「沒有,連我都覺得意外,可見在七爺的心裡,對官姑娘也許也有一些不同的感覺吧。」
是嗎她白皙的臉龐再度飛上兩團嫣紅,心兒卜通狂跳。既然他都知道了……她咬著下唇,望著正舉步走進一棟破舊木屋裡的闕穆沙。
她遲疑的看向金滔,見他面帶鼓勵然後率先走上前,她這才鼓起勇氣的跟上,見到一些老婆婆、老公公,她朝他們微笑,也在金滔的陪同下走進屋內,就見闕穆沙拿起地上的木板及槌子替裂開的門板補上板子。
「他竟然自己來。」官紫熏喃喃低語。
「七爺不是嬌貴的大少爺,小時候,闕家的幾名少爺為了整七爺,刻意叫下人弄破了屋瓦,天寒地凍的,故意要七爺上去補,那時,他還是個剛滿七歲的小男孩而已。」金滔說到這事時忍不住哽咽,「那時候老爺外出,七爺的娘死了不過一個月,大夫人跟其他姨太太都知道卻冷眼旁觀,七爺在那之後發了好幾天的高熱,差點沒死了。」
她眼眶微紅,可以想見他的個性為何變得如此。
這時候,也許天氣太熱,闕穆沙竟然直接脫下上衣,露出粗壯的手臂與古銅色的胸肌,俯身專注的做著事。
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突然回過頭來,炯炯有神的黑眸對上她的,她嚇了一跳,卻見他抿緊了唇,丟下槌子走過來,每走一步,她就聽到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跳聲,而且,他一靠近,她就發現他全身上下散發著誘人的男人味,她竟莫名的感到口乾舌燥起來。
闕穆沙帶著近乎疏離的冷漠瞠視著她,「還看不夠?」
她咬著下唇,「我……」
「一個大家閨秀追著一個壞男人跑,這合乎禮教嗎?」
官紫熏臉兒一紅,「我只是想,如果要做善事,我也可以幫忙。」
「天下苦難何其多,需要人伸出援手的地方不少,你快滾吧。」
口氣好衝!她好難過,只是她不懂,他可以來幫這些人,可以對陌生的她伸出援手,為什麼要對她這麼疏遠
見她眼圈一紅,金滔忍不住地上前替她說話,「七爺,官姑娘也只是關心,何況——」
「從頭到尾我就知道她跟著,卻沒有阻止,」他冷笑,「我雖聲名狼藉,但還沒有惡霸到攔阻他人去路,當然,此地若歸我所有,我早就將她轟離我的視線。」
原來不是他對她有什麼特別感覺,金總管搞錯了,純粹只是因為這不是他私人的地方……瞬間,一股沒來由的濃濃失落湧上官紫熏的心坎。
她緊咬著下唇,努力忍住淚水,「所以我就算以後要來,七爺也管不了我,對不對?」她勇敢的瞪著他。
闕穆沙黑眸危險的半瞇起,但只有金滔看出主子眸子裡一閃而過的讚賞。
其實何只是主子,連他也驚喜於她的勇氣,在主子板著臉的時候,還敢捋虎鬚的人他至今仍未見過,這女娃兒看來並不如外表那般柔弱,這使他對她有了更多的期望。
他們心中翻湧的思緒官紫熏自是不知,她只知道不能在他面前哭出來,在淚水即將滑落臉頰的剎那,她轉身跑了。
「咦?你不是那天給了我們銀兩的大小姐嗎?你怎麼哭了?誰欺侮你了?」屋外傳來一個驚慌又擔憂的聲音。
闕穆沙走出屋外,就見到兩個老人家緊張的看著低頭拭淚的她。
金滔先看了主子一眼,再大步走過去,看著官紫熏關心的問:「官姑娘,你還好嗎?」
她尷尬的抬起淚汪汪的明眸大眼,「沒事,我沒事,只是沙子剛好進了眼。」
朝她慈祥一笑,金滔再詢問兩名老人家,「你們也認識官姑娘?」
「呃,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她不想留下來,急急的拉起裙擺走人,但仍聽到兩位大嗓門的老人家以宏亮的嗓音談起那天的事。
「我們認識她啊,她又漂亮又善良,那天我們砍了……」
闕穆沙一邊聽老爺爺在談論那天遇到官紫熏的事,一雙沉潛得不見波動的黑眸則定定的望著她跑進林子的婀娜身影,直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