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期為官織坊千金定期診療、開藥補身,但官家老爺心疼愛女,怕會因此影響她終身大事,所以請他務必保守秘密。
因此他總得長期往來各地,搜尋能活血化瘀的藥草,他常常多日不在醫館,沒想到今日才剛返回,就被請來闕家商行,而且魁首一開口問的就是血瘀,不知是否與官姑娘有關?
「血瘀在於血液阻塞流通不順,所以除了以活血化瘀的藥方幫助疏通血路,還要注意低溫亦是會引發此疾的元兇,身體若是著涼,也容易引發血瘀和心疾。」他頓了下,補充道:「此類病症在於病邪的範圍較廣,病人體內無足夠的正氣抵抗,就會誘發病症。」
闕穆沙明白點點頭,「治療上需要什麼特別的藥草當藥引?或是是否有法子根治?」
「傳聞有一種『紅藍花』,長期食用可以根治,但是此物長於西域,老夫年邁體衰,實在是去不了,之前曾有個病人的父親派人前往尋找,費時多年,可仍不見蹤跡。
「此外可按壓血海穴,嚴重時可於隔俞穴施針,也能按壓手腕上的神門穴跟內關穴,但這都只能暫時減緩症狀,無法消除病邪。」沈大夫一一回答問題後,忍不住好奇的問:「敢問七爺,為何會對此病好奇?」
闕穆沙被問得語塞,甚至感到莫名困窘,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蠢的事。事實上好像也真是如此,不過是個不相干的女人,他懂她的病因幹麼?!
「我有一位摯友患有此疾,因此想多瞭解看看是否有幫得上的地方。」
他對自己生起悶氣,叫了管事給老大夫一筆豐厚銀兩後,即讓他離開。
再次回到長桌後,他開始處理商行的事,稍後並見了一些重要訪客,但一顆浮躁的心就是靜不下來。
就這麼忙忙碌碌的,直到更深露重。
第4章(1)
彎彎的銀月高掛天際,溶溶月光灑落一地。
小蓉拉開珠簾,走進主子的閨房,一見主子又如這幾晚一樣的刺繡,她想也沒想的就將主子的繡花繃子拿到桌上,再誇張的跟她打躬作揖,「我的好小姐,夜深了,你該歇著了。」
「可是我——」
「我知道,你還不想睡,這幾晚你都這麼說的。」她拉著主子到鏡子前坐下,為她梳理那一頭烏黑柔亮的長髮。
說來說去都是闕穆沙的錯,主子從被他救了之後,常常神思恍惚,心魂都不知飄哪去了。
還有件事更怪,「我說小姐,你真的認為我會丟下你自己駕車回來嗎?」這實在是太污辱她的人格了,她怎麼會棄主離開!
「那天情況特殊,你以為我走了。」她微笑回答,知道小蓉的耿耿於懷。
是嗎?小蓉眉頭都要打結了。那一天還真邪門,她的記憶只停留在好似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之後就一片空白,再醒過來時,她竟是躺在自己的房裡睡大頭覺。
嚇得她從床上彈跳起來,咚咚咚的直奔主子的間房,沒想到主子也回來了,但卻氣色極差,問她怎麼回來的,她只輕描淡寫的說是闕穆沙送她回來的,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卻說什麼都沒有,她實在很懷疑這是真的嗎?
官紫熏從鏡,中看到小蓉一臉的困惑,但何只是她,她心中也有無數個疑問。
她想過無數個會讓闕穆沙去森林裡找她的理由,卻沒有一個是說得過去的,她認為最有可能的理由是他罵了她,又擔心她沒回家,派人回她家探查,得知她沒回去後就急著找人,只是那樣傲氣又自我的男人,怎會願意承認他也會擔心,所以她大概永遠也無法得知事情的真相了吧。
她在心中輕歎一聲。闕穆沙是對的。官紫熏,你真的很自以為是!
她一方面忍不住猜想他對她是有一些在乎的,一方面又覺得自己只是想太多,可是那一晚,為了不引起過多的騷動,也為了保護她的聲譽,闕家馬車是停在離她家尚有一條巷子遠的地方,再由闕穆沙抱著她一路施展輕功返回她的閨房。
那是她第一次體驗到何謂飛蒼走壁,雖然心兒怦怦狂跳,但她感覺卻很幸福、很幸福,窩在他的胸膛裡既溫暖又舒服,可是……呵,她又再次成為他的麻煩了吧,縱然他不肯交代細節,但僅憑靠他一人之力,要在偌大的森林裡找到她,他不知花費了多少時間和力氣啊-……
所以在與他共乘馬車時,她就已經做出決定,不再到金元村去了。
「好了,小姐,你快睡了,別再想——」
小蓉及時忍住到口的「他」字,伺候主子上床,蓋好被子,就要俯身熄燈時,官紫熏卻突然開了口。
「亮著。」
「小姐——唉!是。」小蓉沒轍了,她只希望老爺快快回來,否則主子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官紫熏真的睡不著,莫名的黯然惆悵湧上心坎,她從床上起身,套上繡鞋,走到衣櫃裡,拿出一件男人穿的綢緞外褂褂,這件衣裳在隔天就被她偷偷的洗妥收好,卻不知道要如何還給闕穆沙。
這幾日,趁著小蓉不在身邊,她裝得若無其事的問了葉總管與何大娘,還有幾名常在外面跑腿的家丁,探詢有關闕穆沙的事。
其中葉總管對他的評價最高,難怪闕家大少爺來的那一日,他並未一起勸她不要跟闕穆沙走得太近。
就他所知,闕穆沙的父親闕恪東以利益為優先考量,刻意不公佈家主大位由誰接任,讓他的眾多兒子們滿懷希望的各自猜思鬥爭,只要誰可以讓闕家的財富權勢更上一層樓,就由誰接任家主。他一點也不在意因此造成的手足相殘或是數也數不盡的陷阱算計,他只打算坐享其成。
事實上,由這幾年的狀況看來,誰是闕家下任家主早已呼之欲出。
闕穆沙命運乖舛,自出生後就開始面對那些骯髒污穢的事,從小讓人瞧不起,也無人關心他們母子,葉總管曾聽說闕穆沙的娘親長得太美,但個性怯懦,常被其他妻妾欺負出氣,闕穆沙也因此被那些姨娘兄弟們欺負得很慘。
而闕家雖然家大業大,闕恪東卻從不管這些事,對他來說沒用的人就是廢物,只有能上位者才可以得到他的認同,因此每個人為了私利皆不擇手段的踩著別人往上爬,闕穆沙年幼時就是被踩在最底下的那一個。
後來他娘死了,他過得更苦了,他究竟經歷過怎樣的磨難沒有人知道。
「……長期處於爾虞我詐、沒有人可以信任依賴的環境裡,竟然能在短短幾年就獨攬大權,讓闕家人仰他鼻息,實在不簡單。」
是辛苦吧!她將手上的袍子輕輕抱在懷裡。
他一定委曲求全的過了好多毫無尊嚴的日子,其中的艱辛肯定和著血淚。
所幸他總算苦盡甘來了,他可以去幫忙偏僻村落的老人家們,那也該是他唯一能放下戒備的時刻吧,那些人跟他是沒有利益衝突的。
輕吐一口氣,她抱著袍子坐在窗前,一手托著下額,望著窗外的一勾銀月。
她想念他,更想瞭解他,對他曾經經歷的一切嵐到心疼不已,一想到那雙刻意疏離的嚴峻眼神,她真的好替他心痛,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怎會如此不由自己的想著他……
月光下,一抹黑色身影飛掠而來,輕巧的潛入官府後院,沒有驚動任何人。
黑影動作迅速的竄上盈辰苑中的大樹,往房中窺探,只見佳人凝眸遠望,一頭青絲如瀑布般披散在白色單衣上,襯得那張不施脂粉的素顏看來格外清麗絕俗。
黑影隨即掠窗而入,在她身前站定,身影正巧遮住了燭火的光影,令她嚇了一大跳。
「是我。」那人,向後一步,讓燭光照亮自己的臉。
官紫熏恆怔的瞪著那憑空出現的男人,「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的身子還好嗎?」他問得直接。
「呃,還好。」她的心頓時欣喜起來。他是關心她嗎,所以才夜探官家?
闕穆沙定定的凝睇著她。她的氣色看來確實不錯,相較之下,這幾日因為她而茶飯不思、睡得不好的自己,就顯得有些可笑,他不由得不滿起來。「你都沒有出門。」這話幾乎是帶著控訴的。
「是。」她呆呆點頭。但她不出門,是怕自己會管不了自己的腳,情不自禁的去找他,所以她在家刺繡織布,本想依他的衣服尺寸為他裁剪幾件新衣,但小蓉一直虎視耽耽的陪著自己,她什麼也不敢做,就怕被她洞悉了心事。
只是因為他的出現太突然,她思緒混亂,並末察覺到他這話中的漏洞。
是叫她還真誠實,他忍不住瞪著她。
她被看得心慌意亂,不由自主的問:「有事?」
問得真好。金滔在一個時辰前得到消息,官亦祥再過十天就會回京,而且聽聞他已經篩選好了半子名單,要讓獨生愛女挑選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