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說松江府的海家也很離譜,」宮仲卿冷冷的道:「海家確實來提過好幾次親,但姑姑嫌他們家的公子娘娘腔,不都沒答應嗎?」
「應付一下也不成嗎?」宮如媚脫口道。
「不……不是應付……」陸學季眼睛釘在地下,瑟瑟縮縮的囁嚅道:「他們說會……會派人來察看,如果……如果佩儀和佩琴沒有如我所說的在這個月嫁出去,他們就要……要挑一個帶走。」
好一晌的靜默,然後,陸家兩位大嗓門小姐和宮如媚在同一瞬間扯喉尖叫,現場若是有花瓶,肯定會當場英年早逝、粉身碎骨。
「不!」姊妹倆異口同聲,真有默契。
「快!快答應海家的親事!」顧不得斥責兒子,宮如媚慌慌張張的嘶聲大叫,高昂的嗓門硬是壓過兩個女兒一個殺雞、一個宰羊的合音。「看海公子是中意哪一個,月底前就讓他們來迎娶成親!」娘娘腔總比虐待狂好,再說,娘娘腔也比較好控制。「至於另一個……另一個……」
「我馬上去幫她們再找一位對象!」語畢,宮孟賢轉身便要出去。
「爹!」宮仲卿即時拉住父親。「兩位表妹若真及時嫁出去了,到時候百曉會的人九成九會捉小妹去頂數……」
「你立刻上夏侯家說明一切,請他們務必在月底前來迎親!」
「是。」
這個月只剩十天不到,時間倉促得跌破炒菜鍋,幾乎只來得及把新娘穿戴好丟上花轎,其他什麼拉拉雜雜的習俗禮節,以後有空再拿出來仔細研究吧!
於是父子倆一道匆匆忙忙要往外走,不料又被另一個聲音拉住腳步。
「咦?爹,大哥,都快用午膳了,你們要上哪裡去?」
宮孟賢父子倆同時回頭,果然是宮雪菱,但見她容顏清秀、五官俏皮,雖不及兩位表姊妹那般美艷奪目,再看卻比她們更迷人,也許是因為宮雪菱總是掛著一臉甜甜的笑靨,那笑容溫暖又明朗,怎麼看怎麼舒服。
不過對宮孟賢父子三人而言,就算宮雪菱是醜斃了的鍾無鹽,她依然是最能幹的女兒,也是最討人喜愛的妹妹。
「菱兒,別管家務事了,快準備成親吧!」話落,他們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耶?」宮雪菱一臉錯愕、滿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成親?」
「對,你要成親了。」宮仲書歎道,他實在捨不得讓妹妹嫁出去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麼「精采」內幕?
「還不是學季表哥又闖禍了……」
「那又如何?表哥又不是頭一回闖禍。」
「不過這回他可是捅了大樓子……」
「多大?」
「大到你在月底前非嫁出去不可!」
「……二哥。」
「嗯?」
「這不叫闖禍。」
「不然該叫什麼?」
「災難!」
前一刻她還在想說婚事要拖到不能再拖,最好拖到對方自動解除婚事更好,沒想到下一刻她就非嫁不可了,這不叫災難叫什麼?
可惡,表哥捅的樓子幹嘛牽拖到她身上來嘛!
「好了,小妹,女方家要準備什麼,那種事我可不懂,還不快開單子交給大掌櫃的去打點,沒多少時間了,還有兩位表妹也趕著要嫁出去呢,唉,大家八成會忙到翻!」
表姊和表抹也要嫁了?
太好了!
「那就先幫表姊和表妹打點……」繼續拖,能多拖一會兒就多拖一會兒。
「不,先打點你的,姑姑他們自個兒會想辦法,你甭操心。」
「但姑姑他們……」
「先打點你的!」
「可是我……我……」
終於聽出妹妹的猶豫,宮仲書頓時恍悟她又在為他們擔心了,於是決定下帖重藥給她吞,不然屆時她肯不肯上花轎還是個問題呢!
總不能綁住她的手腳硬把她丟進花轎裡吧?
「小妹,我老實跟你說吧……」
他開始一五一十的把陸學季闖的禍告訴妹妹,聽得宮雪菱直翻白眼。
「表哥是白癡嗎?」
「不,他是不知死活!」宮仲書恨恨道:「所以啦,屆時百曉會的人定然會硬捉你去充數,而爹、大哥和我是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落入他們手中的,結果可想而知,雙方必定會卯起來幹上一場大的,最後呢……」他故意滿不在乎的聳聳肩。「你不肯嫁,只好幫我們收屍啦!」
收屍?!
宮雪菱駭然一個哆嗦,滿面驚恐。「不!」
就知道這招有效,保證藥到病除,比靈丹更靈!
宮仲書心中暗笑。「那就乖乖嫁了,嗯?」
「好,我嫁!我嫁!」宮雪菱叫著,反過來拉著哥哥的手跑。「走,要準備的東西可多著呢,二哥得幫幫我!」
至於表姊和表妹,自求多福吧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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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緊迫,沒有那麼多閒情逸致讓宮孟賢到遠處找人,只好就近在常州府周圍四處詢問,可有人願意娶他那兩位外甥女?
但結果就如他所料,沒有半個人願意娶他那兩個外甥女。
遠地不說,常州府左近誰人不知他那兩個外甥女有多任性、多刁蠻,誰人不曉她們有多霸道、多難伺候,簡直是臭名遠飆、生人勿近,光是聽到名字,大家就卻步三百尺。
要娶她們,不如養只母狗還聽話一點。
因此陸家姊妹都十九、十七了,除了海家那個娘娘腔以外,再也沒有其他人上宮家鏢局去提過親了,就算嫁妝是金山銀礦、奇珍異寶一籮筐,娶的是河東獅和母老虎,大概也沒多少命享受。
跟財富比起來,還是老命要緊。
迫不得已,宮孟賢只好降低標準,不一定要名門世家,只要為人正派,懂得武功就行了……
算了,不會武功的一般人家也湊合了……
好吧、好吧,只要是正正經經過日子的男人就可以了……
可是……
「不敢相信,連種田、種菜的莊稼人都不敢娶她們!」宮孟賢喃喃道。
「他們想娶老婆,可不想虐待自己。」宮仲卿嘲諷的說。
「這下子可怎麼辦才好?就剩下兩天了!」
「惠山下還有幾戶莊稼人,我們再去問問,再不行的話……」
父子倆相對一眼,苦笑。
「要飯的?」
「最多把驢馬行交給他打理,就不用要飯了。」
「但如果連要飯的也不願意……」
「……」
父子倆又匆匆對視一眼,旋又拉開視線,各自理頭往前走,不敢再去想最糟糕的結果。
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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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山,又名九龍山,座落於無錫城西,林木蔥鬱、泉湧瀑布,靈秀婉約、幽雅嫻靜,山上古剎草堂、別有洞天,山下園林飛澗、詩意盎然,幾片綠田不但沒有破壞明媚的景致,更添幾分淳樸的野趣。
「好大一片田,就他一個人在整治嗎?」宮仲卿瞇眼注視綠油油的稻田中那忙碌的莊稼漢背影,暗讚好一副挺拔有勁的身子骨。
「去問問吧!」宮孟賢迫不及待的帶頭前行,看樣子他也有同樣的想法。
稻田垣邊,父子倆站定,宮孟賢吸口氣,喊出去。
「那位小哥,可否借一步說話?」
半晌,沒動靜,官孟賢以為對方沒聽見,正待提高嗓門再喊一次,但就在他張嘴將喊未喊之際,那個莊稼人卻慢吞吞的回過身來,宮孟賢連忙向他招招手。
「小哥,可否借一步說話?」
那莊稼人又是好一會兒沒反應,似乎正在考慮,片刻後,他終於慢吞吞的將鐵耙擱到肩上,慢吞吞的沿著田埂走向他們。
「兩位,有事?」
「呃,可否請教,小哥貴庚?」
「二十又五。」
「可已娶親?」
「尚未。」
「訂親?」
「不曾。」
「中意的姑娘家?」
「亦無。」
對話到這裡,宮孟賢父子倆不由得相覷一眼,覺得有點怪異。
雖然只是短短幾句,他們卻不覺得是在跟莊稼人說話,反倒像是面對一個文雅的讀書人,再看對方,一身尋常莊稼漢子的粗布衣褲,袖子擄著,褲腿捲起,腳下踩著一雙草鞋,泥巴漿淹到膝蓋頭,怎麼看都是個普通莊稼人。
然而再往上瞧,寬大的斗笠下,他們見不著莊稼人的五官,因為他的頭低低的往下壓,臉孔被笠簷遮去一大半,使他們只能瞅見一張笑吟吟的嘴。
不知為何,那笑,今他們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呃,是這麼著,我是城裡宮家鏢局的局主,有兩位待字閨中的外甥女,不知小哥可有意娶她們其中之一為妻?」
以他們過去幾日來的經驗,一般人乍聽這種問題,多半會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前一位被他們問到的莊稼漢甚至嚇得一跤跌進稻田里頭去,好一陣子反應不過來的坐在爛泥巴裡,他們只好摸摸鼻子走人。
不必再問了,看模樣就知道答案是什麼。
然而眼前這位莊稼人卻一動也不動,笑容分毫不變。「可會做莊稼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