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中之鱉,哪能妙到哪裡去!
那邊一上手就打得轟轟烈烈、精采萬分:這邊宮雪菱自然也不可能乖乖的按照宮孟賢的吩咐立刻走人,而是一把將獨孤笑愚拉到樹後躲起來,兩隻眼追著戰況愈來愈緊張。
她怎能走!
「不要臉、不要臉!」她一連跳腳一邊罵。「他們憑著人多勢眾群毆我們,以眾凌寡、以多吃少,有什麼了不起!」
不過,當她看到宮仲書受傷時,光是跳腳大罵已不足以發洩她的怒意了。
「笑哥,你和芙兒在這兒躲著,千萬別出去!我要……」
「要如何?」
「去幫我爹他們呀!」
「如何幫?」
「把那些不要臉的畜生統統擺平了!」人在生氣的時候,大話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我懂了,就交給我吧!」獨孤笑愚笑吟吟的接下任務。
交給他?
交給他什麼?
「嗄?」宮雪菱尚未會過意來,女娃兒便飛到她懷裡來咯咯笑,「耶?」她呆了一呆,抬眸要抗議,眼前卻已失去獨孤笑愚的蹤影,她驚疑地遊目四顧。「咦咦咦?笑哥?」他又不會武功,怎會一眨眼就不見了呢?
正疑惑間,戰場上驀然傳來一陣令人不寒而慄的淒厲慘叫聲,她馬上轉過頭去看,只一眼便目瞪口呆的傻住了。
他是誰?
戰場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條醒目的身影,長衫飄飄、丰姿灑逸,翩然縈旋的瘦削身軀如龍翔、似鳳舞,只一翻身,手中一把紫綢玉骨扇便挾著山崩地裂的威勢飄揚而出,瞬間湧出一排排連綿不絕的扇影,像是疊積的山巒,又如朵朵層雲,呼嘯著以漫天倒海之勢覆向百曉會的徒眾們。
獨孤笑愚,她那個樸實親切的莊稼人丈夫,此刻不但一點也不樸實、一點也不親切,更凶狠暴虐得宛如自十八層地獄裡硬闖出來的修羅鬼神。
而圍繞在他四周的百曉會嘍囉們方才感到一片暴浪怒濤般的壓力呼湧過來,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宛如炸開的礦山碎石般四散飛濺,被扇尖點到的,口噴血箭往後跌飛出去,摔在地上時早就沒了氣兒;被刷開的扇沿橫劃過喉嚨的,雙手捂著鮮血狂湧的咽喉跟路著連連後退,最後倒在地下痛苦的翻滾,不過片刻功夫,那些嘍囉們便倒下百多人。
最恐怖的是,掛在獨孤笑愚臉上的親切笑容連一瞬間也沒消失過。
「警鑼!警鑼!敲警鑼!」
三角眼堂主一邊驚駭的大喊,一邊丟下宮孟賢轉而撲向獨孤笑愚,連同其他丟下對手趕過來的同伴一起圍攻獨孤笑愚。
然而獨孤笑愚根本不把他們那幾個所謂堂主級的好手看在眼裡,依然身掣如閃電,迅捷若流星,彷彿一抹飄渺的幽魂般在重重圍襲中穿掠閃飛,忽東忽西、倏左又右,時如長虹貫日、時若狂風旋舞,扇影乍現倏逝,即收驀揚,無論他們如何奮力抵抗,一條條人命仍不斷在令人毛髮悚然的尖嗥聲中殞落。
「點子扎手,大家一起上啊!」
見勢不對,三角眼堂主氣急敗壞的咆哮,那些早已拉開腿準備要逃到天涯海角去的嘍囉們猶豫一下後才回過頭來,再遲疑地互覷一眼,嚥了口口水,不得不硬著頭皮再卯上去。
但一切都是枉然,所有的抵抗但是徒勞,不,他們幾乎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只不過眼前一花,那條有如魅影般的死神之手便揪住了他們。
在銳利如刃的扇影中,鮮血繼續噴灑;在狂猛強厲的掌風裡,生命繼續流失,那樣冷酷無情、那樣慘烈淒厲,使得突然失去對手的宮孟賢等人,不但跟宮雪菱一樣震驚又駭異地看呆了眼,心底更冒起陣陣顫慄的寒氣,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這什麼狀況?
雖然獨孤笑愚的四叔會武功,但宮雪菱和宮孟賢父子三人從不曾考慮過獨孤笑愚是不是也會武功,連想都沒想過,因為他一點也不像會武功的人,而且學武之人罕有以種田為生的,除非是行走江湖多年後退隱田園以度餘生。
獨孤笑愚還太年輕,距離退休隱居等著老死的年紀還早得很呢!
可沒想到他不但會武功,而且功力之高絕,望眼整個武林,除了少林上兩代大長老明雲大師還可以和他卯起來拼拼看之外,還有誰能和他一較高下?
他到底是誰?
疑惑的思索間,戰況又有了變化,三百多人只剩下不到四十個驚魂喪膽的人,其中一人眼見獨孤笑愚殺到他這邊來了,一時禁不住恐懼,竟然像女人一樣拉細嗓門尖叫著掉頭就跑。
「不,不,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啊!」
恐懼向來是有傳染性的,更別提其他人的神經也早已緊繃到臨界點了,他這麼一叫、一逃,頓時扯斷了其他人的神經,轟的一下,大家動作一致的跟著那人轉身四散潰逃,魂飛魄散的驚叫著、哀號著,好像被驚擾的蜂窩似的,一大群嗡嗡叫的蜜蜂紛紛奪路竄逃,恨只恨爹娘少生兩對翅膀給他。
「我也不想死啊!」
「別殺我!別殺我!」
驚恐的求饒聲,倉皇逃逸的身影,若是百曉會會主也在場,看見他的屬下逃得如此難看又可悲,丟盡他十八代祖宗的臉面,搞不好會氣得當場吐血而亡。
儘管如此,自他們加入百曉會那一刻起,便注定了無法壽終正寢的命運,他們才剛起跑兩步,獨孤笑愚便宛如勾魂使者般凌空飛至,死亡的陰影剎那間便籠罩住他們,玉骨扇刷一下拉開,溜溜一閃,一面充斥著暴厲與歹毒,由一波提一波的扇影交織而成的羅網便覆天蓋地的兜下來……
他一個也不打算放過!
於是,當百曉會會主匆匆帶領著支援人馬趕到時,現場已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除了宮孟賢這邊的人之外,其他三百多個百曉會堂主嘍囉們全部按照宮雪菱的「要求」:擺平了一地。
獨孤笑愚一個人擺平的。
尤其那個三角眼堂主的死狀最是「可觀」,因為他最囂張,就在百曉會會主腳前,他橫躺成大字形,胸前刺出十幾根長短不齊的肋骨,白慘慘的,掛著絲絲血肉,臉孔扭曲得像炸豬皮,幾乎看不出原樣,那對三角眼憤怒又駭怖地大睜著,是不甘心,也是恐懼。
天底下沒有人不怕死的。
而獨孤笑愚從頭至尾始終笑吟吟的,還悠哉悠哉的搖著玉扇,彷彿他才剛逛完廟會回來,愜意得很。
「你……」百曉會會主環顧遍地屍首,臉色比焦炭更烏黑。「究竟是誰?」
「先別管我是誰,」獨孤笑愚愉快地說:「我說大會主,請快快把萬年冰玉盒交出來吧!」
「憑什麼?」百曉會會主瞥向宮孟賢,再拉回眼來定在獨孤笑愚臉上,目光陰森森的好不奸險。「或者,這就是所謂白道的作風,憑藉武力強取豪奪,人家不肯賣,你們就下手槍?」
獨孤笑愚莞爾,刷起扇子在手心上拍打。「錯羅,會主老大你全錯羅!」
百曉會會主瞇起眼。「我哪裡錯了?」
獨孤笑愚笑嘻嘻的朝百曉會會主身旁瞄了一下。「我是要你把萬年冰玉盒還給我,不是要你賣給我。」
百曉會會主怔了一下。「還?」
「怎麼,難道你還不知道嗎?萬年冰玉盒是你的寶貝妹妹在蘭州偷來的,不信的話……」獨孤笑愚抬下巴努向百曉會會主身邊。「問問就知道啦!」
百曉會會主立刻側臉望住身邊的女人。「玉娘,不是真的吧?」
但他身邊的女人卻彷彿沒聽見他的問話似的理也沒理他,光顧著瞪大兩眼盯住獨孤笑愚的笑容,一臉驚駭欲絕的慘綠,好像就快昏倒了。
「你你你……是是是……」
「我是。」獨孤笑愚笑呵呵的承認,再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其實萬年冰玉盒我家多得是,六叔並不在乎被偷走一個、兩個,可是玉盒是從我六嬸手中被偷走的,六嬸覺得很沒面子,發誓非得找回來不可,而且還要讓那個偷走玉盒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撲通!
百曉會會主身旁的女人驚嚇得面色如士,雙腳一軟跌坐到地上去,再也爬不起來了。
「我說你呀,膽子可真大,居然敢向我六嬸下手!」獨孤笑愚搖搖頭。「就算六嬸身手不怎麼樣,但她只消說一聲,六叔非動不可;只要我六叔一動,最多半個時辰就夠了,你們這小小的百曉會想不煙消雲散都不行了!」
「但……但當時我……我並不……」女人掙扎著想為自己辯解,眼眶都紅了,水光若隱若現——她還不想死啊!「不知道她是……她是……是……」
「是嗎?難怪我說你怎會那麼大膽呢!」獨孤笑愚又刷開玉扇搖起來了。「好吧,算我可憐你,你只要立刻把萬年冰玉盒還給我,我就不告訴六嬸是誰偷了她的玉盒,如何?」
二話不說,女人馬上扯著百曉會會主的褲管嗚咽著嗓門大叫,「快,大哥,快把萬年冰玉盒還給他,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