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他為何一人獨居於此?」
「原本老朽也有意邀徐官人一同暫居寒舍,但徐官人不願叨擾,說是怕給添麻煩,所幸內人尚有這一處房產,雖說是久無人居,破舊了些,倒也是處可供遮風避雨的居所。於是,徐官人堅持一人獨居於此,還說了,居住環境若能清幽些,他讀起書來,也可以事半功倍!」
語落,老莊稼漢又吩咐道:「對了,徐官人曾經交代過,平日不見生人的,蘭兒姑娘就且在門外等候,待老朽問過徐官人,再請姑娘入內如何?」
蘭兒瞭解的點點頭,笑道:「有勞了。」
第7章(2)
隨著院落小徑走去,遠遠望去,但見偌大的荒宅內處處一片幽暗靜謐,在一片幽黑的夜色中,只見一處小院內發出了些許微弱燈光,接著一道抑揚頓挫、流利圓潤的朗讀聲,便從其間流曳而出……
「徐官人,您尚未歇息嗎?」
一陣敲門聲,中斷了屋內的讀書聲。
「尚未,門外的是祈老先生嗎?」
「是老朽。」
「有事?」
「是這樣的,有個城裡來的姑娘,說是尋您來的。」
莫一晌,一道磁柔的嗓音,輕聲應道:「何人尋我?」
「那姑娘說了,她是柳家莊四千金的貼身ㄚ鬟,名喚蘭兒。」
是蘭兒姑娘?!
這時,徐子謙停下手中筆墨,眸光中有著一絲訝然,呆了很久,才又問道,「她尋我何事?」
「說是想見徐官人一面。」老莊稼漢接續著又說了,「我見那姑娘樣子看上去還挺著急的,聽說一整日下來,公主府的門坎都要教她給踏爛了!」
「她還去了公主府尋我?」徐子謙像是被毒針刺中了一樣,震了一震,聲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些。
「是啊,都找過好幾回了,府裡的人跟她說實話,說您已經離開了公主府,她還偏不信,硬闖著要進公主府,若不是恰巧讓老朽給遇上了,還不知道那小姑娘會惹上啥禍端呢!」
原來,老莊稼漢本為貴陽公主府的三千戶食邑之一,這天他原本挑了兩大擔的新鮮蔬果正要趕著送往公主府內,正好遇上被拒於府門外的蘭兒ㄚ頭,一問之下,才得知她急欲尋找不久之前,才剛從公主府離開的徐官人。
「那麼,蘭兒姑娘現在何處?」
「就在屋外。」
「我去見她吧。」
微藏著一絲疑惑,徐子謙隨著老莊稼漢來到屋外,才剛踏出門,果然見到一臉焦心的蘭兒ㄚ頭,但見那ㄚ頭一見著他,便將神情一舒,一對水靈靈的眼珠子欣喜地眨了眨,頰邊一對梨渦淺現。
「徐公子,蘭兒可終於找著您了!」見著來人,她連忙提裙奔上前去,話匣子一開,便是一連串又臭又長的埋怨:「我說您呀,怎麼一個人悶聲不響地住到這一處荒宅裡來了?害得蘭兒像只無頭蒼蠅似的,不斷直往公主府裡鑽,只差一點沒讓人給轟出來!」
但見徐子謙仍舊是用著一貫儒雅的語氣,和顏悅色地回道。
「但蘭兒姑娘勞心了,但這兒雖比不上旅店舒適,倒也是個可以遮風蔽雨的地方,對徐某而言,已是居得其所,快哉快哉!」
都快成了窮叫化子了,還快哉?
皺了皺鼻尖,蘭兒不以為然的道:「這天底下,也只有徐公子有這膽量,敢一人獨居荒宅。」
「貧窮不必枉思量,況且能有個容身之處,徐某已經十分知足。」最重要的是,「蘭兒姑娘今日前來拜訪,該不會僅是與徐某討論居所的問題吧?」
對喔!她差一點就忘了,她還有任務在身呢!
「我家小姐病了,嘴裡直叨念著公子,說是想見公子一面!」向來不懂得拐彎抹角的蘭兒,當著徐子謙的面,便說明了來意。
「想見我?」沒料想蘭兒會蹦出這一句話來,徐子謙反應不及,一張俊臉驀然泛紅,心忖道:那個小女人還叨念他做什麼?
難道,是心疼自個兒少了個生財工具,正扼腕著?
「是啊,我家小姐前天夜裡就病了,聽大夫說了,她所患的病症,是、是……心郁之症!」蘭兒添油加醋的謊稱道:「可憐我家小姐已經看遍長安城裡內外的名醫,至今卻仍不見起色。直到這幾日,她嘴裡開始叨念起徐公子,直嚷著想再見您一面。」
見徐子謙沉思不語,身負重任的蘭兒,不禁試探一問:「事不宜遲,徐公子是不是隨蘭兒回一趟柳家莊?」
原以為一向善良心軟的徐子謙,在聽聞之後,必定會心急如焚,二話不說隨她趕回府中探望小姐,結果--他卻以無情的目光拒絕了她。
「既然病了,就該找大夫治病才是正經,徐某不過是一介書生,就是將我尋了去,又能如何?」
聽完,蘭兒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不敢相信那個一向溫和良善的酸秀才,竟會說出這般冷漠如冰的話來……
「可、可是?」糗了,她與小姐這一招苦肉計,不會弄巧成拙了吧?
正擔憂的當兒,只見徐子謙從袖內取出一包錦囊,錦囊內躺著一對玉吊墜,左為鳳、右為凰,恰巧是一雙。
最令人詭異的是,那右邊象徵雌性的凰鳥,她似乎在哪裡見過?
「咦?這一隻玉墜好眼熟呀!」猛地,她赫然想起!「對了,這一塊玉墜小姐也有一隻,而且還長得一模一樣的!」
「這是她的。」他解釋道:「它們曾經是一對,現在……我將它完壁歸趙了。」
完壁歸趙?「這、這是什麼意思呀?」
徐子謙不多作解釋,僅是淡淡一道:「你將這一對吊墜帶回給柳四小姐,她見了之後,自當會明白一切。」
明白個頭啦!
拎著一對吊墜,一頭霧水兼無功而返的蘭兒,就算搔破了頭皮,還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徐子謙為何像變了個人似的,堅持不來探望小姐也就罷了,整個人就像一塊千年寒冰似的,又冰又冷,丟給她一對吊墜,便再也不見她了。
嘟著一張翹得半天高的小嘴,走向房中還假裝賴在床榻上裝病的主子,蘭兒沒好氣地搖了搖被窩中,那個在一聽見腳步聲走近之後,隨即十分『盡責』地連忙裝咳的寶貝主子。
「小姐,別裝了,您可以起來了。」蘭兒口吻中滿是沮喪。
「咳咳……呃?」裝到一半,猛被搖得七昏八素的柳綾兒,猛地坐起身來,望瞭望蘭兒一片空蕩蕩的身後,訥訥一問:「咦,他沒來呀?」
「嗯,就只讓蘭兒帶回一對玉吊墜。」
「什麼玉吊墜?」
「喏,就這一對玉吊墜。」將手中吊墜遞給主子,蘭兒一字不漏地轉述道:「徐公子說了,只消小姐看了這一對玉墜,自然而然就會明白,今日他為何不再踏進柳家莊的原因了。」
愣愣接過玉吊墜,柳綾兒很快認出其中一隻,那正是她不久之前,不小心才遺失的貼身玉墜。
只見手中所執的兩塊玉墜,恰巧是一對鳳凰鳥,且各自有一個缺口,當合併之時,兩處缺口也恰恰密合,從玉紋走向看去,這兩枚玉墜儼然是由同一塊和闐玉所切割雕琢而成。
屬於她的那一枚玉墜,是過逝多年的娘親所贈,而這一枚玉墜的背後,曾經代表了一樁婚約。
教人喟歎的是,這一份婚約卻在幾年以前,因男方家稍來一封書信,信中清楚載明,欲與柳家婚配的愛子已不幸病故,當初與柳家之間的婚約,也只能就此作罷!
還記得,當年爹爹向她宣佈了這件惡耗時,當時年幼的她,還為了那個不曾蒙面的無緣未婚夫,而掬了一把傷心淚!
可如今,另外一半玉墜再度出現眼前,卻教她深深陷入五里迷霧之中……
「你說這玉墜……確實是徐子謙親手交給你的?」她頓感不安地問。
「是啊,他還說了,要完壁歸趙呢!」也不曉得那是啥意思?
很快的,她突然頓悟了一些謎團,心中不禁一寒,感覺一陣詭譎的冷意竄下了脊柱,像是被人丟入冰川之中,渾身汗毛都豎立起來!
她知道,有些事很不對勁,非常的不對勁!
她強烈的感覺到,有些事情正在發生,自己卻始終被蒙在鼓底,對於週身所有發生的一切,完全一無所知。
更糟的是,某些傷害卻在這些年來,仍不斷發酵、蔓延著……
「小姐,您在發什麼呆呀?」但見小姐陡然半張著小嘴,呆瞪著手中一對玉墜,一動也不動的,彷彿讓人給點了穴道似的。
腦海中火燒般的思緒不斷加溫,望著手中一對玉墜,她越看越覺得事有蹊蹺,深怕自己再多待一刻,就會改變心意。
「蘭兒,我爹爹呢?」她突地一問。
「都這時候,老爺早歇下了,怎麼了呢?」
她要去見爹爹,因為眼下所有關鍵都指向了那隻老狐狸,若要解開所有迷團,除了爹爹,沒有人會更瞭解這一樁婚約的來龍去脈。
最教人可疑的是,六年前爹爹突然向她宣佈婚約已經取消之時,恰巧也是徐子謙家道中落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