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婚書都有了,你這根本在刨我的心呀!姨母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你好,你就這麼不相信我?」這些年都白疼他了,連成親一事都瞞著她,唯恐她插手。
他沉默不語。
人非草木,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可是一次一次地磨掉一小塊,磨久了也會越變越小,最後連屑末也沒有。
他也不想和姨母越走越遠,但是人變了,心變了,什麼都變了,她已經不是從前一心為他的姨母了。
「誰要刨娘的心呀,快跟媳婦說說,媳婦替娘把心保護好,不讓你傷心……」
挽起婦人髻的田月荷走進廳堂,足下金蓮雖不止三寸,卻小得精緻,一扭一扭的身姿諸多風情。
她一進門先看了身形修長挺拔的柳毅一眼,眼底一閃而過依戀,而後是怨色,接著是一片平靜,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她還是她,原本該嫁柳家,卻成了朱家的新婦。
「她怎麼在這裡?」柳毅的眼神越發深沉,黑得彷彿不見底的濃墨。
一看到媳婦裊裊而入,林文娘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你、你不記得了嗎?她是敬兒的媳婦,你上京趕考時進的門,你那時正忙著,沒能來喝你表兄一杯喜酒。」
「我是問,她為什麼會在柳家?」瞧她一路行來無婆子引路,想必已在這家中來回無數次。
「這個……她……」林文娘口中更苦了,話根本說不完全。
「我是朱家的媳婦,理應早晚服侍婆婆左右,婆婆在哪兒,月荷便在哪兒,小叔子這話問得有趣了,誰不曉得孝是為媳之道。」田月荷掩口嬌笑,眼波勾呀勾的。
「你是說你早、晚各一次從朱府過來向姨母請安?」若是真有那般慇勤,倒是值得誇讚。
「怎麼可能,小叔子愛說笑,當然是直接住下來。」入不了柳家門,她就住在柳家,這也是進門了。
「誰允許的?」柳毅沉聲一喝。
「哪需要人同意,婆婆住在這裡,我跟著搬進來……」
他冷冷的打斷道:「我才是這個家的主人,誰知會過我了,我柳家是你想住就能住的嗎?你算什麼東西,要不要乾脆直接把柳宅的匾額摘掉,掛上朱宅?姨母,你就是這麼為我理家的嗎?」
「毅兒,我……」林文娘不過是讓兒女暫時住進來,反正空院子多得很,而且兒子也不常待在府裡,他有必要發那麼大的火嗎?
「姨母不要忘了,這是柳宅,不是你朱家的宅邸,誰想來就能來,是不是等我下一回離家再回來時,柳家已經成了朱家人的?!」柳毅怒得紅了雙眼。
「他們也只是孝順……」她照顧了他十年,也想享享天倫之樂,和兒子、女兒住在一起。
「既然孝順就回朱家,姨母怕也是思子成疾,毅兒親自送你回朱家,讓你好好的讓媳婦盡孝。」是,他不孝,才會讓她只顧著親生兒,把柳家當朱傢俬庫予取予求。
「你要趕我走?」林文娘顫抖著唇,眼眶含淚。
「姨母可以留下,想住多久都成,但其它人……陳管事,我讓你管著外宅,你是怎麼管的,管到滿宅子外人?」
一名著青衫的中年男子面色灰白,一入內便跪下。「公子,小的攔不住呀!他們一行人就這麼闖進來,連婆子、丫鬟、嬤嬤共二十多人,直言道哪有親戚不許借住……」
「那麼每個月的月銀和吃用的花費由誰支付?」
陳管事看了林文娘一眼。「姨夫人說只是小錢,自家人計較什麼,要小的照柳家的月例給,朱少奶奶訂的衣服、首飾也是由柳家出的錢,小的不肯付錢,她們就直接簽帳,讓人到柳家來收……」
「好,吃我柳府、用我柳府,還花柳府的銀子,你們真當我柳毅好欺嗎?除了姨母,任何一個不是我柳家的人,都給我往外扔,一個不留!」柳毅怒不可遏的命令道。
田月荷難以置信的瞅著他。
想當初她高高興興的備嫁,田家是大地主,給了她不少教人眼紅的嫁妝,有鋪子、莊子和幾百畝土地,壓箱錢也不知有多少,她歡歡喜喜的坐上花轎,準備嫁給心裡的那個人。
誰知那人應考趕不回來,只得由表兄代為拜堂,送入洞房也是表兄用紅綢布拉著,一路嬌羞地進行喜事,可是連合巹酒也代喝就太過分了。
只是當時她被嫁人的喜悅沖昏了頭,沒察覺異樣,樂陶陶的一飲而盡,還吃了生餃子,坐了床,沒多久便覺得腦袋昏沉,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一夜過去後,她渾身赤裸地醒來,身上有歡愛過的痕跡,她一見身邊躺了個同樣裸身的男子,赫然是昨夜的假新郎,她竟和他做了夫妻的事,當下驚得放聲大叫。
這一叫,把所有人都引來了。
她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被騙婚下了藥,是床笫間合歡的春藥,一日前她還等著做柳家媳,隔日她便成了朱家婦,花轎抬進的是朱家而不是柳家,她嫁的男人叫朱承敬,是柳毅的表兄。
為此,她哭得幾乎昏厥。
但是,她能不認嗎?
身子都破了,堂也拜了,迎親的是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她再不願也只能咬牙認下,否則丟的是田家的臉。
表面認命的田月荷其實很不服氣,但她又能怎麼辦,她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朱家媳婦,還能奢望風姿秀逸的柳公子嗎?
朱承敬的好賭給了她一絲希冀,她借口要保住嫁妝避免被丈夫敗光,跟婆婆提了一句便搬進柳家,就算朱承敬跟著來了,至少還有婆婆勉強可以管管他,她還刻意挑了清風軒旁的采春院住下,和柳毅的院子只隔一扇月洞門。
她就是想著,等柳毅回來,第一眼就能看到她,即使什麼都不做,遠遠相望也好,成不了他的人,也要成為他心上的影子。
可是她沒想到向來溫和的他會那麼生氣,一張令她夜裡作夢都想著的俊顏滿是怒色,毫不顧忌兩家的交情,把她和她的人丟出柳家,連同她可觀的嫁妝一併掃地出門。
第12章(1)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禮成,送入洞房。」
即使柳家鬧得風風雨雨,幾乎成了地方上的笑柄,柳毅和徐輕盈的婚禮還是如期舉行。
在柳毅的安排下,場面熱鬧而盛大,舉凡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祝賀,賓客盈門。
其實除了林文娘和朱家人,陳管事和徐府二房都知道柳毅即將迎娶徐輕盈,婚期也早就定下了,他們需要的是備禮,像子孫桶、春凳、千工床、紅木櫃、梳妝台、四季衣服鞋襪、金銀器四箱籠等的嫁妝和聘禮。
於是柳毅和陳管事合演了一齣戲。
早在回來前,他就知曉朱家人的惡行劣跡,他一直和陳管事有書信往來,藉由驛站的傳遞,他能在最快的時間知曉柳家發生的大小事。
柳毅不能直接朝姨母發難,因為姨母對他有恩,也是他的長輩,所以他只能向朱家人下手,藉以讓姨母瞭解,他也是有底線的,她不能老是仗著恩情為所欲為。
奉養她是基於孝道,但她不是柳家人,不論她在柳家住了多久,百年之後還是要葬入朱家祖墳,讓她代管內宅是情分,並非非她不可,她總有一天要把這樣的權力還給柳家人。
「你不出去敬酒嗎?」徐輕盈不解的問道。看什麼看,天天看,日日看,她還是同樣的一張臉,他看不膩嗎?
像是聽到她心底的埋怨,柳毅笑得像個傻子似的伸手撫上她的瑩白小臉。「盈兒,你真好卷,比我看過的花兒都好看。、
「嗟!逗我的吧,我看你喝的不是酒,是蜜。」她哪裡好看了,牡丹仙子才艷冠群倫,仙界第一美。
雖然不覺得自己美,但是她心裡還是喜孜孜的,瑩潤的臉蛋兒紅得嬌艷,新嫁娘的喜悅更襯得她明艷動人。
他看傻了眼,忘情地撫著她柔嫩嬌顏,有些癡了,眷戀起指腹撫摸的玉肌。
「我喝的是酒,但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看到你就醉得一塌糊塗,連站都站不起來。」柳毅假意腿軟,硬是黏在她身邊,光是看著她,他也心滿意足,心頭滿脹著對她無窮無盡的愛意。
「真不去敬酒?」紅著臉,徐輕盈小聲問著。
「不去,我要陪新娘子。」他耍起性子,半個身子往她肩上壓,低笑著吮著她玉白耳垂。
「別人會笑話的。」他的臉皮幾時變得這麼厚了?
「笑就笑吧,反正我們之後就要到長安了,他們笑得再大聲我們也聽不見。」
柳毅是無賴到底了,他決定放縱一回,不去管他人的眼光和耳語,做一次不守規矩的人。
「你告訴你姨母了嗎?」她爹娘都很捨不得,可是祖父還在,他們走不開,不然他們也想到京城陪她。
老是讓大房佔盡好處,對自家的女兒不公,其實徐賢之早就有分家的念頭,尤其是女兒嫁得這般委屈,疼女如命的他心有不平,大房為徐溶月準備了五萬兩壓箱銀,而公中只給二房三千兩,如此的差距讓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