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氣,他發誓,未來要帶給她更多的幸福喜樂。
砰!聲音不大,但他五感敏銳,倏地起身細辨,那是從隔壁房間傳來的,無雙怎麼了?
他想也不想,翻身下床衝往鄰房。
藉著將滅未滅的燭光,他看見坐在地上一臉驚惶的無雙,他蹲到她身前,急問:「怎麼了?你怎麼了?」
像是沒聽見他的聲音般,她張著眼,淚水順著頰邊滑下。
「夢魘了嗎?」
她尚未回神,全身像墜入寒潭似地,冷得動彈不得。她怎麼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可以……
「無雙,你怎麼了?」他扶著她的肩急問。
她終於回神、目光終於聚焦,看清楚眼前的男人,一個激動,她跪起來,雙手扣住他的頸項,緊抱住他。
她在發抖,全身抖得很厲害,孟晟回抱她,雙臂施了力氣,企圖給她力量。「不怕,我在這裡,作惡夢嗎?」
「皇上會被刺客所傷。」無雙喃喃說道。
皇上被刺傷後,皇太后震怒,命岳帆速速捉拿刺客,整個京城上下都在抓刺客,所有官員都在追查背後兇手,朝廷一片混亂。
岳帆為此事,日以繼夜在外勞碌奔波,沉重的壓力讓他脾氣暴躁。
這時蔣孟霜與圜兒起了爭執,圜兒失手將她推入池塘,請來大夫診治後,方才發現蔣孟霜已經懷上孩子,岳帆返家,蔣孟霜向他哭訴,他不問原由怒打圜兒兩鞭,打斷了圜兒對父親的崇拜。
一鞭在背上,深可見骨,一鞭因為圜兒掙扎,抽上他的臉頰,從右眼到下巴,他的眼睛差點失明,鞭痕造就了圜兒的自卑,把一個活潑上進的孩子變得固執偏狹。
圜兒發燒十數日,她日夜守在床前,岳帆懊悔萬千,可是再悔也換不回父子親情,圜兒的一輩子就這樣毀了。
「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的?」
「我……」望著他的臉,她要怎麼說?說前世經歷?他不會相信的,但這件事這麼重要,她必須讓他上心……「我作夢。」
鬆口氣,孟晟把她從地上抱上床,但無雙不肯鬆手,緊緊扣住他的脖子,孟晟無奈,只好把她放在自己膝蓋上,輕聲安撫。「沒事的,我也經常作惡夢,尤其在戰場上的時候,眼看同袍一個個在眼前倒下,聽見他們死前的哀嚎……」
「不,我說的是真的。你必須相信我,這件事會發生。」
「無雙……」
「你先聽我說。從小到大,我有太多這樣的經驗,我夢見摔馬,就真的摔馬?,我夢見在白馬寺遇見皇上和岳帆,現實裡真的發生了;我夢見岳帆被喜燭照映得微紅的笑臉,我便清楚,我會成為他的妻子,所以我義無反顧嫁給他,我夢見難產,我確實差點兒死在產房。
「我夢見你……你帶著蔣孟霜走入尚書府,面對我,你眼裡有濃濃的罪惡感。那時候我還不曉得岳帆和蔣孟霜的關係,但是記不記得,我哭了,因為我的夢境已經做出預告,我的世界將要掀起一波驚濤駭浪……孟晟,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皇上會遇刺,在他生辰之前。」
她哭,是因為太敏感,敏感地發現蔣孟霜和岳帆之間的曖昧,但她必須說這個謊言,讓他相信事情走向。
他艱難開口。「皇上會在哪裡遇刺?」
她深吸氣,緩緩回答,「白馬寺。」
「然後呢?」
「刺客那一劍,深及心肺,幾度太醫放棄希望,最後出現一位民間神醫,姓蘇,他把皇上的命搶救回來。」
「姓蘇?蘇神醫?」他的口氣竟有一絲喜悅。
無雙不解,她繼續往下說:「對,可是從那之後,皇上身子羸弱,英挺偉岸、精明睿智的皇帝變得頹靡不振,無心朝政,後來奸佞當道,鄰國虎視眈眈,大陳進入政治黑暗。」
在那樣動盪的時代裡,所有人的命運都改變了,本以為不必再上戰場的岳帆、孟晟再度出征。
八年後,岳帆因腿傷被迫退役,而孟晟始終沒回過京城,大大小小的戰功讓他一路陞官,甚至封為平陽侯。
她死的時候,他仍在戰場上拚搏,沒有娶妻、未有子嗣……
無雙抖得那樣厲害,真真實實的恐懼籠罩著她,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她,只能抱住她。「救皇上!答應我,隨時隨地保護他。」
她不要圜兒變成孽子,不要他再像上輩子那樣孤單,她要盡全力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可是……除了告訴他,她無能為力……
「好,我答應你,不要擔心,我答應你。」
「你要做好準備,別給刺客可乘之機。」
「好,我會的,你知道刺客是誰派來的嗎?」
她認真回想。「是禮王,我夢見你和岳帆進王府捉拿禮王,證據確鑿、立下大功,你們雙雙官升一級。」
前世岳帆高興極了,說是蔣孟霜肚子裡的孩子帶給他的幸運,那時……圜兒還躺在床上發高燒,許是罪惡感、許是憎厭,從那之後,岳帆再也不願多看圜兒一眼,多年父子成仇結怨,是誰的錯?
「我知道了,我不會為了陞官,輕忽你的話。」
他故作輕鬆,可她明白,他把她的話記上心了,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默契,但他一個微小的動作、她一個小小的表情,他們便能理解彼此的心意。
鬆口氣,她虛弱一笑。
「睡了,明天還要忙。」他把她放回床上,粗粗的手掌將她被汗水粘在臉頰的長髮順到枕上,他擰來乾淨的帕子,為她擦拭,動作輕得不像個武夫。
「驚嚇過度,我睡不著了。」無雙撒嬌。
「陪你說說話?」他問。
她笑著往床內挪,拍拍床板。「陪我睡。」
睡?孟晟一僵。
無雙以為自己的大膽把他給嚇著了,笑道:「我想聽你的催眠曲,唱給孟霜、孟瑀的那一首。」
她想像著那個青澀少年,想像他的溫柔,而此刻……她貪戀著……
凝視她半晌,最後他還是側躺下來,像對妹妹們做的那樣,他輕拍著她,輕輕哼唱,「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看著她姣美的臉龐,孟晟笑開,他的佳人在水一方,雖然道阻且長,他終要橫渡險川,走到她面前,告訴她?我願與你並肩……
第十一章 「真心」的力量(1)
丘太傅一離開,二皇子就從匣子裡拿出一塊糕餅遞給五皇子。
「給,你最喜歡的伏苓糕,母妃一蒸上,就想到五弟了。」
小小的嘉莛笑彎一雙漂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接過伏苓糕。
他的生母出身低賤,這些年全仗淑妃娘娘照看,才不至於過得窘迫,便是能跟著幾個哥哥唸書,也是淑妃娘娘在父皇面前多講幾句,才勉強算上他,因此他對二哥嘉旭、三哥嘉陽特別親近。
可是伏苓糕還沒入口,就被四皇子嘉鑫劈手奪走,他咬一口就皺眉,呸呸呸,把糕點往地上一損,道:「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是低賤之物,虧你那麼得意。」
這樣的行為舉止,眾皇子都看慣了。
他有輕微哮喘,是打娘胎裡帶來的毛病,所有人都護著他、讓著他,免得他生病,受到牽連,而且他的親娘是皇后,那是後宮最大的主兒,誰敢多說一句話?
縱使心裡埋怨,皇子們的母妃也只會耳提面命,叮囑自己的兒子。「不管四皇子多無理取鬧,繞開他走,千萬別與他正面衝突。」
也不知道是得寸進尺,還是兄弟之間無言的排擠,讓嘉鑫胸中怒氣不滅,時不時就想挑釁人。
若是落在平時便罷,可今日嘉陽因為功課沒交,剛被丘太傅責備過,心情不佳,正想找個人發作,嘉鑫又在這時候撞上來,給足他借口發作。
嘉陽衝上前,指著嘉鑫的鼻子怒道:「伏苓糕是給五弟的,你搶什麼?難不成堂堂的嫡出皇子也圖這麼一口低賤之物。」
嘉陽開口,嘉旭心道一聲不好,即時拉住三弟,阻止他往下說。
問題是,這個時候哪裡拉得住?
大皇子嘉勳是個平庸之人,照理說,身為大哥他應該挺身出來勸說眾兄弟,但是他見場面失控,竟二話不說轉身往外走,兩方不得罪。
而跟在幾個皇子身邊的伴讀,誰敢多開口?皇子之間的爭吵不燒到自己頭上就好了,還勸架?沒有人膽子這麼肥。
「你也知道我是嫡皇子,你們不過是再低賤不過的庶子,有什麼資格同爺說話。」嘉鑫揚起下巴,一臉的高高在上。
這話太貶人,就是想勸架的嘉旭也不滿了。「四弟這話未免過分,要不要咱們一起去見父皇,讓父皇評論評論,誰是誰非?」
「你甭動不動抬父皇來壓我,後宮是我母后管著的,有本事隨我走一趟鳳儀宮。」他年紀小,心裡卻明白得很,後宮裡除了皇奶奶和父皇,就是他母后最大。
「好啊,走就走,我就不信母后是非不分,光會護著自己的親生子!」嘉陽一把拉住嘉鑫,作勢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