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急轉,南宮桀先是一愣,隨即淡然一笑,「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如今妳將我砸傷,這筆帳,咱們自然要好好算一算。」
話一頓他又道:「我並非不講理之人,在我頭傷未癒之前,就由妳這個肇事者親自來伺候照顧我好了。」
「啥?」
錢小福眼睜睜看著自己辛辛苦苦養的母雞被燉成了雞湯,而那碗鮮嫩可口的雞湯,此時正擺在他們家「債主」的面前。
就看南宮桀慢條斯理的將一小塊雞肉放進口中慢慢咀嚼,好半晌,才扒了口飯,之後夾了一塊土豆,靜靜打量了那熟透了的土豆片刻,卻將土豆放回原位,不再理會。
錢小福就這麼狠狠盯了他好半晌,終於,他略顯冰冷的目光向她飄來,她沒好氣的瞪著他問:「莫非是咱們家做的飯菜不合你的口味?」
自從這可惡的傢伙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之後,她頓感烏雲遮頂,前途一片黑暗。不過就是被一隻杯子砸到而已,瞧他明明身強體壯,卻死賴在她家裡不肯離去,半個月不到的光景,便把她家養的雞鴨吃得差不多了。
第1章(2)
面對她的惡聲惡氣,南宮桀倒也不在意,在錢家住了這幾日,漸漸對錢家有了一些瞭解。
錢家共七口,除了錢小福之外,她還有四個名叫恭喜發財的哥哥。
這個家很有意思,一家子男人長相粗蠻又孔武有力,偏偏對家裡的兩個女人又愛又怕。尤其是四個高壯的男丁,極害怕他們嬌小瘦弱的娘。
他總感覺錢大娘似乎並非生來就是屬於鄉間,她談吐高雅、氣質脫俗,依她的條件,應該能嫁得更好,偏偏她選擇了錢老爹,即使家境小康,但眼中總是散發著幸福滿足的目光。
而他之所以決定留在錢家,就是因為他發現錢小福略懂釀酒技術,才暫時放棄前去宜昌的計劃,準備留在這裡暗中觀察。
幾日相處下來,讓他感覺到這個家很溫馨、和睦,尤其是錢大娘臉上溫柔慈祥的笑容,以及柔柔的嗓音,總會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正暗自思忖,就見他的碗裡多了鮮嫩的青菜。
錢大娘笑咪咪夾菜給他,慈祥又極其輕柔,「清離公子,這幾日見你每頓飯量極小,這樣長久下去,傷了胃,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言詞間完全沒有鄉野村婦的刁蠻粗鄙,倒多了幾分清貴高雅,尤其是那一聲清離,喚得他心神一蕩。
來到錢家,他故意隱瞞自己的姓名,清離是他的字,知道的人也甚少。
自他十幾歲父母相繼病逝之後,偌大的南宮家家業便落到他頭上。
已經記不得有多久不曾享受過父母的寵愛,每天忙忙碌碌,只想著如何壯大酒莊,成就自己成為一代酒王。而這一刻,孤寂多年的心,竟被錢大娘燦爛而真摯的笑容感動。
對方見他直盯著碗裡的青菜,忍不住擔憂的道:「瞧我糊塗的,清離公子怕是不愛吃這種鄉下野菜……」
南宮桀迅速搖頭,「不,不是!」
說著,他急忙將菜夾進口中用力咀嚼,臉上還露出感激的微笑,「錢大娘,這韭菜很好吃……」
嚼著嚼著,他不由得輕皺眉頭,「只不過,這韭菜是怎麼做的,怎麼有些不像韭菜的味道?」
眾人經他這樣一說,反倒驚愕,不知該怎麼回他。
唯有錢小福又好氣又好笑的看他一眼,「什麼韭菜,這分明就是蒜苗。」
說罷,眾人張口哈哈大笑。
南宮桀一愣,再仔細瞧盤中那明明很像韭菜的東西,頓時又是皺眉又覺難堪。
可見錢家人因為他的一句話而笑得那麼開心,慢慢的,他也彎起唇瓣,跟著他們一起笑了起來。
原本對他有著敵意的錢小福,忍不住多睨了他一眼。剛剛是她看錯了嗎?她好像在他眼中看到了落寞。
東辰國位於中原東部,歷代帝王都擅於騎射,精於領兵,發展到今日,從以前只有十五個城池的小國,壯大到現在獨佔半片中原的泱泱大國。
當朝皇帝正值壯年,心地仁厚,愛民如子,自繼位以來,極受民間百姓愛戴。
而京都便是名揚千里,奢華非常的永安城。
蘭山村則位於永安城外三十里地,是個極小的村落,村民皆以砍材養家禽為生,平日鄰居相處得極為和睦。
在此住了十數日之後,南宮桀漸漸發現錢家雖然窮困,但一家七口和樂融融。
日子久了,他竟不由自主的貪戀錢老爹錢大娘的親切,習慣和錢家那四個莽夫一樣的年輕人鬥嘴,更慢慢對錢小福口中的釀酒經產生了極濃的興趣。
他故意掩去自己是百年酒莊莊主的身份,只告訴他們自己名叫清離,自幼父母雙亡,無親無故。在外地開了一家小酒館,可惜生意不好,經營慘淡,所以這次來永安城,想謀些別的求生之路。
錢家父母聽到他家人皆不在人世,無不露出心疼之色,無形中,便把他當成了親生兒子一般疼愛關心。
昨日他和錢小福聊著酒經的空檔,聽說她為了去參加百年酒莊舉辦的釀酒大賽,決定去絕頂山採些釀酒的原料,他聽得心動,便也興起了與她同去的想法。
可出門之後,才發現一個重大的問題,身為百年酒莊的少爺,自幼出門不是馬車便是軟轎,幾時走過這麼多崎嶇山路?
從蘭山村到絕頂山這幾十里的路程,南宮桀徒步前進,走到最後,他連喝一口水的力氣都沒有。
而錢小福身上明明背著一隻大筐,卻步履如飛,一路上還笑他是只軟柿子,才走幾步路便滿頭大汗,窩囊到了極點。
南宮桀心底氣個半死,卻又無力反駁,只能用厲眸狠狠瞪她一眼,「妳是姑娘家,舉止這樣粗魯,將來哪個男人願意將妳娶回家?」
錢小福聽了也不生氣,只嘻嘻一笑,「別人娶不娶我,我不在乎,我心裡已經有想要嫁的人。」
南宮桀見她臉上露出少有的嬌羞,本來就可愛漂亮的小臉上,綻放出天真爛漫的光彩,在陽光照射下,顯得那麼親切可愛,雙頰呈現誘人的桃紅色,讓人有種想要一親芳澤的衝動。
只是聽她親口說出她已有意中人,他心中竟沒來由得一陣煩躁。可很快的,他便甩開這無聊的想法。她有意中人,關他什麼事!
「是哪個男人那麼倒霉,居然被妳看中?」但難掩的酸意仍破口而出,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
錢小福不在意他的嘲諷,露出一臉嚮往,「他就是百年酒莊的莊主南宮桀。」
南宮桀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他吃驚的看著眼前那一臉陶醉的小女人。她的意中人居然就是他?
可他認識她嗎?還是說……她也像永安城裡的那些姑娘,聽聞他家產豐厚,長相英俊,便整日作著嫁進豪門的美夢。
「他是個善良的男子,還記得幾年前,那時我在永安城東街的市集賣柴,親眼看到他拿了一錠銀子,送給一位快要被凍死的老乞丐,沒想到他雖是有錢公子,心地卻如此善良。」
南宮桀不禁皺起眉頭,他怎麼不記得自己做過這件事?
可是當他看到她眸中沒有貪婪也沒有癡狂,而是對南宮桀這號人物的崇拜和尊重。一時間,心底最柔軟的那個角落彷彿被什麼撞擊了一下,無法控制的坍塌了。
「清離,你家人真的在你很小的時候,就都離你而去了嗎?」
南宮桀猛然回神,不由自主的望向她那雙純真黑眸,親情永遠都是他內心最禁忌、最不可碰觸的話題。
雖然南宮家家大業大,僕役成群,可他卻極少體會尋常百姓家,那種被關心呵護的溫暖感覺。
想到這裡,他臉上不禁流露出幾分落寞寂寥。錢小福雖是農家姑娘,卻也明白他臉上的哀傷。
「啪」地一掌拍向他的肩膀,她哥兒們似的對他笑了笑,「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不管以前怎麼樣,從今以後,由我來做你的親人和朋友,我娘就是你娘,我爹就是你爹,我哥哥便是你哥哥。」
這番話說完,她突然感到有些不對勁,忙紅著臉急道:「我……我是說我可以把我爹娘哥哥一半的親情分給你啦。」
南宮桀心頭一顫,跟著她一起笑出聲,反手揉了揉她額前的髮絲,沉笑道:「妳這個傻瓜。」
第2章(1)
兩人停停走走,總算在兩天之後來到了絕頂山。
一路上說說笑笑,有錢小福這個機伶的小丫頭陪在身邊,南宮桀倒也忘了疲勞。
「這麼說來,妳之所以對釀酒這麼有研究,就是因為妳口中剛剛所說的那個老酒鬼了?」
他就說嘛,一個鄉下野丫頭,每日靠打柴種地為生,怎麼可能會對釀酒感興趣,原來她在幾年前竟有這樣的奇遇。
錢小福點了點頭,「其實,他本來不叫老酒鬼,這外號是我幫他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