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恨天似乎很忙,陪在她身邊的時候不多,大多是藍棠陪著她,於是不知不覺中,兩人之間已有了情誼。
將視線從絢麗的窗外調了回來,圓潤可愛的一雙黑眸滑溜溜的打了個圈,然後朝正在刺繡的藍棠開口:「藍棠姊姊,我想解手……」好害羞的口吻。
聞聲,藍棠放下手中的衣裳,綻了朵溫婉的笑花。「是,奴婢馬上幫小姐準備夜壺。」
「藍棠姊姊,就說了我不是小姐,叫我頵兒就好,你別對我這麼客氣啊。」害羞的笑容僵硬了起來,將同樣的話語說了第二十八遍。
「小姐愛說笑。」美麗的藍棠捂嘴輕笑,從床旁拿來乾淨的夜壺。「小姐,夜壺準備好了,奴婢攙扶你下床。」
「不不,我不是想小解,是想解放……解放你懂吧,所以我得到茅房一趟才行。」一頓,不給插話的機會,連忙又說:「你不用跟,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你就繼續刺繡,時間到我自個兒會回來的。」
說完,毛頵兒下了床、穿了鞋,就往門口溜。
「小姐……」一道藍影捧著光潔亮麗的夜壺,落在毛頵兒身前,擋住她的去路。「小姐受傷體虛,茅房路途遙遠,不適合小姐,還是讓奴婢服侍小姐吧。」
聞言,看著笑得好溫婉、好美麗的藍棠,毛頵兒終於忍不住唉唉叫:「藍棠姊姊,我都躺了這麼多天了,手上的傷好了一大半,上個茅房這麼簡單的事,哪有不適合?你就讓我出去透透氣吧,我快悶死了。」
「茅房又臭又黑,一點也不適合透氣,小姐還是在房裡用夜壺解放,不但有窗外美景欣賞,還方便輕鬆,若小姐怕羞,奴婢會退到後頭,絕對不會讓小姐發現。」
聽著藍棠一席非常寫實的話,毛頵兒瞬間露出尷尬又古怪的表情。「誒,藍棠姊姊你很美哪,所以我可不可以拜託你別老是用那種美美的笑容,說著那連我都不好意思說的話?很糟蹋耶。」
「奴婢不懂小姐的意思。」還是溫婉的笑。
「你分明就懂,是你裝傻吧!」相處幾天,她還不懂她嗎?褚恨天怪,他底下的人也怪,這褚府裡住的該不會都是怪人吧?
「小姐,來吧,讓奴婢服侍您。」藍棠半強迫的攙著毛頵兒回到床邊。
「不了不了,我不想解放了。」還真的咧!她像是避著什麼毒蛇猛獸,連忙甩掉臂上的柔荑,想要躲回床楊上。
「小姐小心!」毛頵兒衝勢過猛,眼看就要撞上床柱,藍棠旋即抄起軟衾,將軟衾疾風般的投擲到床柱前,緩住了毛頵兒的撞擊。
見藍棠身手如此矯捷,毛頵兒明白若是得不到她的首肯,否則任她藉口再精、動作再快,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她改用哀兵政策。「藍棠姊姊,我很悶哪,悶得就快發瘋了,我拜託你讓我到外頭透透氣好不好?求求你……」
「小姐您別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聽差辦事,你別為難奴婢。」哀兵政策誰不會?藍棠咬著下唇,露出楚楚可憐的模樣。
「藍棠姊姊你別裝了,這樣學我,太卑鄙了吧!」哀求的臉瞬間難看,瞪了眼藍棠,毛頵兒氣呼呼的罵她卑鄙。
慧黠的水眸裡瞬間閃過笑意,藍棠笑了笑,退到桌旁。「小姐,你傷得不輕,大夫說你還需要休養,若是無聊的話,要不要奴婢說些故事給你聽?」
「不要!」毛頵兒氣呼呼的將頭別到一邊。
「在生什麼氣?」屏風另一邊傳來清冷的嗓音。
聽到聲音,毛頵兒雙眼瞬間一亮。「褚恨天!」
「爺。」見到褚恨天,藍棠立刻恭敬的退到角落。
「門口就聽到你的聲音,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黑紗下,紫眸朝藍棠方向看去,當下讓纖柔的身子一震。
「沒有,我沒生氣。」她拉住他的大掌,不讓他嚇藍棠。「我只是覺得悶,想出去透透氣而已。」
「不行,前日你還發燒,不能出去吹風。」他斷然拒絕。
「可是我燒退了啊,不信你問問老大夫,今早他才幫我診斷過,說我恢復得很好呢!」
「燒退了不代表病就完全好了,你還需要休養。」看著她不若幾日前病弱的模樣,他心裡雖然不再緊張,卻仍舊不敢放鬆,想著還是讓她多歇息幾日,待她手腕上的傷口結痂,再讓她出去。
「休養!又是休養!我明明就沒事,為什麼硬要我休養?」聽不到滿意的答案,她不悅的跪在床榻上,生起氣來。
見她生氣,褚恨天連忙放軟語調。「你聽我說,這幾日氣候變了,外頭冷,你燒才剛退,實在不適宜出去吹風。」
「穿多一點就好啦。」她認為他說的沒道理。
「……」他被堵得無話可說。
看著她萬般期盼的眼神,他多想馬上帶她出去欣賞美景,即便她想賞雪,他也會想辦法變出來給她看。可問題是她的傷口未癒、日前還發燒,若一不小心著了涼,怕身子又要壞了。
想起那幾日她虛弱難受的模樣,他就是不敢再讓她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褚恨天,你明明說過要對我好的,為何我才說要出去透透氣,你就百般阻撓?你說話不算話!」左手不能動,她用右手指著他,然而她這番動作,看在一旁藍棠的眼裡,直讓她在心裡呼喊不可思議。
當今世上敢這樣對爺大呼小叫的人恐怕沒有幾個,小姐膽子忒大,竟敢這樣對爺?!不過看爺的樣子,好似不在意……至少,爺身上的氣息並沒有因小姐逾矩的行為而變得更冰冷,看樣子,爺應該是對小姐動了真情,否則也不會寵溺小姐至斯。
也好,自從六年前她和楊釗蒙爺和爺的師父搭救,而跟著爺效忠後,看著爺日日夜夜為宮裡的鬥爭、生意上的競爭煩惱勞苦,尤其這六年來,爺的性子甚至因為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變得更冰冷寡情,因此她和楊釗一直擔心著爺,卻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可自從小姐來了之後,爺似乎變得開朗許多,因此若爺喜愛上小姐,未嘗不是件好事。
「你……」褚恨天自詔聰明過人,世上很少有事情難得了他,可這會兒面對她的怒氣,他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以往對他叫囂的人,全都沒有好下場,可她不同,她是多麼的與眾不同,他只想疼寵她,從沒想過要讓她生氣哪。
看著黑紗,毛頵兒雖然看不見底下的表情,可她就是明白此刻他的心情定是不知所措,所以才沒有說話。
幾日前,她問他為何老是戴著黑紗帽,他說:「自己丑,不想嚇人。」
當時他的語氣淡漠,可她卻聽出這兩句話藏著多少難堪、悲傷、痛苦和寂寞!她當下紅了眼眶,不敢想像他的過去。
因此自那日起,她不再看他的表情,而是用心體會他整個人。愈是與他相處,她愈是明白冰冷的他其實溫柔又體貼。
像她就發現,無論他多忙,總會抽空陪自己一段時間,尤其夜深人靜時,他總是會在睡前來探視自己,檢查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或是傷口有沒有裂開;他曉得她無聊,所以買了許多小玩意兒給她,讓她玩耍也讓藍棠姊姊變給她看,純粹只是為了讓她開心。
雖然不明白他為何會對自己這般好,可他的溫柔她完全感受到了。
噗哧一笑,她轉怒為笑,綻開笑靨。「褚恨天你別老是這麼擔心我,我真的好了很多,你瞧,能跳能跑,一點問題也沒有。」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起身在床榻上跳躍,想證明自己真的已恢復健康。
「別跳!」她的動作嚇壞他了,風馳電掣地,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你怎麼這麼不安分?要是不小心摔著了怎麼辦?」
「哪會這麼容易就摔倒了。」他的多心讓她皺起鼻子,可他的胸膛靠起來卻好舒適!雖然一個姑娘家這般貼著男人實在太不知羞,可她就是眷戀他溫暖的懷抱,他的溫柔總讓她忘了矜持。
垂首看著那安心貼在懷間的纖柔身軀,褚恨天心裡立刻激盪起一股柔情,然而這股柔情還沒來得及泛開,就被另一股強勢的自卑感壓下。
想起自己的紫眸,他立刻鬆開摟抱的雙手並退開身子。
「不怕一萬,只怕萬」。」他淡淡說著。
少了溫暖的懷抱,毛頵兒頓時感到失落,不自覺的,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下意識的不讓他離自己太遠。
「褚恨天,聽說院子池塘裡的芙蓉全開了,美得不得了,我好想看喔。」她打小就愛撒嬌,老纏得爹爹生氣變臉。
爹爹總是訓誡她這樣不行,若不把這性子改改,將來怕是沒有男人會要她,不曉得褚恨天會不會也覺得她煩人?
「誰同你說的?」哪個丫頭這麼碎嘴。
「沒人同我說,是外頭姊姊們在整理花草時,談話讓我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