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也是自戀的一種表現吧,奉嫻曾經偷偷這麼猜著。
對自己容貌太有自信的男人,一般也看不上平凡姿色,只有真正的美女才能成功邀請到他,或被他邀請去參加宴會等。
「你在想什麼?」不知什麼時候下樓來的金郁騏走到她身邊問著。「想明天晚上的菜色,還是什麼都沒想,只是在發呆?」
她不是在發呆,她只是在百無聊賴的午後,忘了去午睡,傻傻坐在客廳靠窗的一個角落,滿腦子想著她已經服務了五年的美男老闆的豐功偉業。
奉嫻側著臉看向她的老闆,發現他剛沐浴完,身上帶著淡淡的薄荷香味,及肩的頭髮還半濕著;看來應該是在健身房耗了兩個小時之後,站上磅秤的結果令他感到滿意,所以才有此刻的好心情來到她身邊閒扯兩句。
她這個僱主對下屬雖然溫和客氣,但並沒有找他們聊天的習慣。一來他總是太忙,在家時間扣除睡覺之後,幾乎沒有空閒;再者,他們並沒有共同的話題。幸好他們都不是會委屈勉強自己的人——他不會為了想表現出平易近人的身段而企圖跟下屬打成一片;她也不會因為他是老闆,且還是個帥得不得了的老闆而企圖把握每個機會多跟他說兩句話——不求個麻雀變鳳凰,好歹得到帥哥多看兩眼也是一大樂事。
幸好她對美男子從來沒有親近的慾望,更別說在學廚那些年,到底也見過幾次代理奉主,算是對「美」有所體會,也得到了抗體。再美麗的事物,常常看著,也就沒感覺了。
「沒想什麼,不小心發呆了一下。」
「今天怎麼沒到院子裡乘涼喝下午茶?」他好奇地問。
他幾時關心起她每天下午的活動行程了?
「今天沒有準備。」其實是這個月的西點創作已經結束。她今年度選擇的在職進修項目是各式小西點,每月繳交的工作月志裡都得有一大部分內容是自我進修的成果報告。
「真可惜。」他笑歎了聲。
可惜什麼?她看向他,無言的以目光發問。
「我今日特意選在這個時間下樓來,就是想陪你一道享用下午茶呢,結果卻是撲了個空。」非常遺憾的口氣。
原來是想向她炫耀減肥功法已然練至大成,功德圓滿,迫不及待想找人慶祝一番並發表感言。瞭解。
她微笑的看向窗外,現在是下午四點鐘,外頭的陽光正好,既然上司已經暗示得如此明顯,她又怎好對他的心情視若無睹?那太沒有職業道德了。
「您有空讓我陪您一起享用下午茶是我的榮幸,若是我錯過的話,那就太遺憾了。我想起廚房裡有一些剛做好的高纖餅乾,用來搭配紅茶正好,請容許我準備五分鐘,好嗎?」
「這怎麼好意思,不會耽誤你準備晚餐嗎?」
很愉快的口氣回道:
「不會的。」頂多將您的晚餐煮得簡單一點,不是什麼大問題。
「那麻煩你了。」美男僱主笑出一臉陽光。
※五分鐘之後,臨時下午茶會在庭院裡的大榕樹下擺好一應用具,甚至插了瓶鮮花增加氣氛,然後恭迎大少入座。
她想,日夜為著吃喝玩樂而繁忙不已的少爺,今天如此慎重與她共進下午茶,主題絕對不僅止於炫耀。因為他看起來像是打算長坐的樣子,而不是應付一下——講完自己想講的,從她口裡聽到他想聽的,然後拍拍屁股走人——若只是這樣,那麼這其中需要的時間不必超過五分鐘。
兩人很悠閒的品嚐了點心與茶,說了一些天氣花草等無關緊要的話之後,話題終於走向他期待聽見的部分。
「你覺得我最近有沒有什麼不同?」修長白皙的手指以極之優雅的姿態捏住紅茶杯的杯耳,端至唇邊,淺淺的啜了一口之後,放下,問道。
「有的。您清減了不少。我聽趙嫂說,您去年的冬衣,今年都已經不合身,恐怕需要全部重新採購才行,畢竟那些衣服都太寬鬆了。」她很誠摯的歎了口氣,在他看似一臉沉靜、眼中卻異采連連的注視下,又道:「早上趙嫂還跟我討論您的新菜單,希望可以在飲食方面多做一些營養方面的改善,我們都認為您這陣子吃得太清淡了。」
「會嗎?你知道的,即使是像我這樣吃遍世界的、國際知名的、首屈一指的美食家,也不是天天都吃滿漢大餐過日子的。為了可以吃到更多的世界美食,平日的我們都很注重養生,青菜水果才是我們應該多攝取的食物。這一點,我已經跟趙嫂說過很多次了,偏偏她總是恨不得把我養成大胖子。」愈說愈歡喜,一張俊美的臉上除了雙眼無法控制的化為星星狀,連唇角也勾到足以去當耐吉的代言人了。「這也怪我,誰叫我從出生以來,體格就一直削瘦,怎麼也養不胖,就算每天狂吃炸雞漢堡,也沒有辦法吃出脂肪在身上囤積。別人都笑話我說那些高熱量的東西都白吃了,反正吃了不長肉,只是在白花錢而已……」呱啦呱啦的說了一大串。
「是啊,您總是太瘦了。如果您允許的話,從今天晚餐開始,或者可以讓餐桌上多一種肉類?」很誠懇的表情。
像是帶著點苦腦,考慮得非常艱難,好一會才以有些勉強的語氣道:
「嗯,我總是尊重專家的意見,也應該遵守。人不能一味只憑自己好惡行事,這樣會讓別人難做事的。你知道我從來不是那種任性驕縱的大少爺。」
「當然。能夠為您這樣好相處的僱主服務,是我畢生的榮幸。」
「你客氣了。」吁了口氣,像是深思熟慮好久,才勉強做出決定:「既然你認為我需要,那麼晚上就多一道椒鹽雞柳吧。」
「好的。感謝您的體諒。」她恭謹點頭。
好了,食物、瘦身的話題到此為止。然後,他道:
「奉嫻,昨天是我三十歲的生日。」
「啊?」奉嫻聞言一怔,很訝異。「抱歉,我並不知道——」她之所以不知道,是因為這個僱主是從來不過生日的。
他好笑的擺擺手,阻止她為此覺得愧疚失職什麼的。
「這沒有什麼好抱歉的,雖然我很喜歡吃蛋糕,但並不代表我願意在生日那一天吃到它。」
那他特意提起的理由是什麼?她好奇,卻沒有出言發問。反正他總會說的,不然他何必坐在這裡跟她這個下屬虛耗時光?
「嗯,這實在有點難以啟齒,不過總歸是要說的。」他修長的手指輕輕耙過及肩的頭髮,將之往後撥去。已經幹得差不多的黑髮在他的動作下呈現一種清爽迷人的蓬鬆感,在陽光下微微閃動著光澤。
「是這樣的,有一些我必須承擔的責任,在三十歲這一天將正式開始向我壓來,不管我想不想讓生活有所改變,它都會改變的。」
「您的意思是?」老實說,奉嫻一點也不想知道他身上有什麼重責大任,她只想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是指:她和平安詳的美麗人生將要產生不好的變動?
「意思是……」她的僱主金郁騏正要開口細細解釋一番,然而——碰!
一聲暴戾的巨響從五公尺外的大門那邊傳來,打碎了寧馨美好的午後時光。
那聲音來自——被撞得變形的大鐵門,以及一輛車頭全毀的拉風跑車的激情碰撞所產生的結果。
嗶——在防盜警鈴的尖嘯聲中,忍不住摀住耳朵,以防聽力功能造成終身損害的奉嫻開始考慮換老闆的可能性。
為了世界和平,更為了生活太平,她覺得自己應該好好想一想。
第二章(1)
好吧,她承認自己對僱主的瞭解程度並沒有自以為的那麼足夠。雖然說,身為一名被僱用的廚師,只要確定老闆挑食的情況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為人不難相處、每個月五號會在自己銀行戶頭裡見到美妙的薪資即可,其它的事,都不該是她要關心的。
可是那指的是一般情況而言,但眼下,似乎不能稱作是「一般情況」
啊。照她這個安分守己老百姓的標準來說,簡直可以說是很嚴重了。
自從那天那輛囂張的跑車不客氣的撞壞大門,那響徹雲霄到足以轟破所有人耳膜的警鈴聲,正像是某部黑社會寫實片的開幕曲。住在這幢別墅裡的人們,其美好祥和的時光一去不復返,再也不是鮮少有人前來拜訪的人間淨土,再也不是遺世獨立的清幽美境……所有曾經美好的一切,都不再是了。
憂鬱的美眸靜靜的望向窗外的各式喧鬧情況,連歎息的力氣也發不出來。沒有人能在連續歎氣三天之後,還能堅持不懈的持續下去,那實在是太高難度了,沒練過的凡人不可多為之,會真的掛掉的。被撞壞的大門正在換裝更新更好更防盜……呃,還得更耐撞的新鐵門。從那鐵門的厚度來看,用來製造保險箱都足夠了。三五個工人正在那邊忙著,而離大門不遠的右側花園——那裡曾經是她下午茶的第一選擇,如今每天固定有幾個人待在那兒,有時狀似園丁,給花花草草美容(說是毀容還更確切);有時人多一點的話,就乾脆圍成一桌打起牌來。當然,任何一個聚賭的場合,都少不了啤酒與香煙的存在,於是曾經清幽寧靜的小園圃,變成了烏煙瘴氣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