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她這一把老骨頭被兒子拖磨得……唉。
「嫻,你醒了?」一雙溫暖而熟悉的大掌輕輕揉撫著她兩頰,將她喚醒。
奉嫻覺得很不舒服,只是微微轉動下了頸子,就產生了暈山路的效果,整個胃袋都在翻騰,酸水不斷往喉嚨冒……「嗯……」她的回應像在哀鳴。
「來,喝點溫水,或許會讓你覺得好一點。」
一杯水湊在她唇邊,她皺著眉小口小口啜飲著。眼睛有點畏光,才張開了下,就趕緊閉上。小手下意識的抓緊金郁騏的衣擺,在喝了半杯水之後,才有辦法讓自己的聲音順利發出來——「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沒事。只是挨了兩拳。」很輕描淡寫的帶過,手指小心掠著她額前的發,將頭髮往後撥去,好讓大掌可以準確測量她的額溫。「現在覺得怎樣?頭暈有沒有好一點?」
「好些了。」她抬起一隻手蓋在他貼在她額頭上的手掌上,問:「我睡多久了?」
「你睡一夜了。現在是早上十點,想不想吃點東西?」
搖頭。「現在吃不下。能跟我說說現在是什麼情況嗎?」
「簡單的說,我們被一個自稱是我弟弟的人給綁架了。那個人叫趙麟,確實跟我長得有點像,不過他是混血兒,中文講得怪腔怪調,就跟一般的老外一樣。」
「那個弟弟……是怎麼回事?算了,那不重要。」奉嫻搖了搖頭,突然想到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他為什麼綁架你?」
「根據我的觀察,他私底下應該是跟我的四姨結盟,目標也是那個鎮幫令牌,他想得到赫澤幫……」說到這裡,像是想到了什麼,思索了起來。
「你四姨?你肯定嗎?」
「這裡是我四姨名下的別墅,我剛才確定了,正是位於郊外溫泉區的那一幢。」
「你怎麼會知道你四姨名下有什麼房子?」
「我表妹曾經招待我來這裡度假。」金郁騏微笑道:「也幸好是被綁來這裡,換作別的地方,我就沒辦法確定了。」
「你覺得事情並不太糟,是嗎?」
「嗯,他們只是想要鎮幫令。」他將她一隻手包在雙掌裡,安撫著她。
「……他們對你做了什麼嗎?」沉吟了一會,奉嫻突然問道。
「你怎麼會這麼問?」帶著點好奇的聲音。
「因為……」已經不再感到那麼暈眩的奉嫻小心張開眼,直直望進金郁騏的眼中,說道:「我突然不能確定你現在是誰。」
她看到金郁騏的瞳孔驀然一縮,溫柔的臉色盡斂,只剩下嚴肅,定定盯視著她,帶著一點怒意質問道:「你在說些什麼?」
「你現在是金郁騏,還是金公子?」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沒有,我很認真。」奉嫻正色道。
「奉嫻!我是誰?我會是誰?我這樣還能是誰?你竟敢認錯!」他低吼,徹底被惹怒,眼中帶著受傷的神色,像在指控她的背叛。
奉嫻捧著他臉,沒有跟著他火大的情緒起舞,只問道:「從昨天晚上我們被擄來之後,你一直都是清醒的嗎?」
「我當然很清醒!那個白癡被揍了兩拳就昏倒了,我接手之後,就一直清醒到現在!當他們試圖對我解除催眠,讓一票混著道士、神父、心理醫生的神棍們在我面前裝神弄鬼,我什麼感覺都沒有,將計就計的佯裝恍神。但是!我很確定即使在那個時候,我都是清醒的——我是你的男人,不是你那個白癡老闆!」
奉嫻輕道:「你太激動了。這真是奇怪……」
「奇怪什麼?我並不覺得!還有,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你會認不出我了?你!」
她用力抱住他,以唇吻住他的激動,試圖讓他冷靜一點。在奉嫻百年難得一見的主動之下,暴走中的噴火龍總算暫時被按捺住了。
在熱吻尚未失控到轉變為滾床單的激情時,奉嫻很理智的結束掉它,搶回自己小嘴的自主權,對還想湊上來糾纏的他道:「記得嗎?當年你以為自己將要被消滅掉時,也是這樣激動的,一點點對你的否定,就能讓你暴跳如雷。」
「那不同,我現在生氣是因為你竟然……」
「一樣的。」
「哪裡一樣?!」金郁騏覺得此刻奉嫻沒道理的堅持,真是不可理喻!
「或許昨天晚上他們對你所做的催眠解除是有效果的。還有,另一個可能性是……金公子已經能察覺到你的存在了,他現在沒有出來,卻是醒著的,所以他的意識會影響到你,讓你的表現會有點像他——」
「不可能——兩種都不可能!」
「郁騏,你試過跟金公子溝通嗎?」
「沒有,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你是誰?
腦海中突然出現的說話聲令心情無來由煩躁不已的金郁騏再也發不出聲音,整個人猛地楞在那邊,一時竟動彈不得!
「郁騏?」
呆楞了許久許久之後,決定面對現實的金郁騏一手撐住額頭,閉上眼,咬牙對奉嫻道:「他正在對我說話,在腦子裡。」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我的身體裡?好奇而帶著點不悅的聲音。
——這是我的身體,你才是不應該存在的那一個。冷漠的聲音。
——這是無禮的指控,請你慎言——金公子有些生氣了,但向來要求自己隨時注意保持優雅的人,自然不會口出惡言。
——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你什麼德性,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冷哼——你這個人……究竟在胡說什麼!金公子從沒有被這麼無禮的冒犯過,氣得幾乎說不出話。
——聽著。在我出現的時候,你最好安靜睡著,不許企圖偷聽,那麼我們還有和平共處的可能。原住民金先生才不管長期住戶金公子現在的心情如何,居高臨下的說著他的決定。他不喜歡被偷窺的感覺,所以當他醒著時,金公子就不應該有意識!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不過——金公子努力壓制怒氣,試圖跟這個野蠻無理的人以文明的方式好好講講道理。
但顯然人家並不給他機會,一點也不想聽他廢話要求你這顆裝滿稻草的腦袋去想清楚我在說什麼很難,所以我不為難你,你只要照做就好!。理所當然命令的口氣。
你憑什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你突然莫名其妙出現在我的身體裡,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蠻橫的對我下命令,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啊!一定是解除催眠的關係,對不對?Fly 跟我說過,我身上的催眠效力只到我三十歲!然後我身上可能會產生一些變化,這些變化是好是壞誰也不知道,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人來解除催眠將可能的傷害降到最低——你就是那個「變化」對不對?我身體裡產生了一個虛假的人格……不,應該是說,我的神經受到損傷,所以有人格分裂的傾向;但這都是假的,你只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人格、催眠術的後遺症……金公子發現自己的腦袋從來沒有這麼好用過竟突然間一路暢通了起來以前就算抓著一些線索,也沒有辦法繼續想下去,總是有碰壁的感覺,東想西想,都只得到「此路不通」的結果,所以養成了他凡事不多想的樂天性格。
現在,不一樣了,他竟然可以推想出很多事,並將前因後果給串連起來!
如果意識是像身體一樣實質存在的東西,相信此刻金公子一定在被揍成豬頭之後,一拳掄飛成天邊閃爍的一顆星星……從金先生週身散發出來嚇人的狂暴氣息裡,可以感受到他內心正在上演單方面殘殺的暴虐小劇場。金公子很明顯感受到他「幻想出來的人格」現在的心情極度不爽;而那種強烈的怒火,竟然讓他不由自主的跟著煩躁起來!他是個脾氣溫和的人,他這輩子從來沒有生氣到怒不可遏、幾近失控的程度,這情緒對他來說,太過激烈了,於是他下意識的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渾身散發虐殺氣息的金先生,滿心沸騰的怒火,竟一點一滴的消停了下來,就像一顆被吹脹到極致的汽球,在即將爆炸之際,被悄悄紮了一個針孔大的小洞,然後,就漏氣了,就焉下來了……這是,心電感應……?
共處在一具身體裡的兩個清醒人格,一時間都靜默了。
在冷靜下來的片刻,他們才發現,彼此的心思不僅可以交流,還能互相影響在他們都不自覺,也不刻意,甚至不願意的情況下,那種討厭的事,還是發生了!
金先生突然想到方才奉嫻對他說的話我突然不能確定你現在是誰。這句話的意思是:那個草包已經擁有影響他行為的能力了,所以才會讓奉嫻產生混淆的感覺!不深覺被冒犯的金先生低吼一聲,怒道:!你現在就給我睡覺!當我在時,不許醒過來!
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早就處於被冒犯狀態的金公子,被這個虛假人格的囂張樣給氣得無法反應。這世界真是太荒謬了於是再也掛不住優雅的面皮對惡人以禮相待,並期望得到同等尊重,是他太天真了。因而,他高聲宣告主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