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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席絹

  沒聽說過奉主大人已經結婚的消息,所以暫時還不能以妻子稱之。不過這一點也無所謂,奉氏的人不婚卻生子是常態,反正就算是結了婚的,也大多都離婚了。這或許是性格使然、族風使然,以及,命運使然。反正從來不以愛情為重的奉氏人,自然不可能在愛情路上走得順遂。不曾費心經營的東西,永遠別想要得到超出努力所得的收穫,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而,當那個小名喚作娩澤的女娃兒,對著一名風姿綽約的美麗女士大聲叫著「媽媽」時,奉嫻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地球好危險,我要回火星」的衝動。

  奉嫻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不意退進了身後金郁騏的懷抱裡。

  「你還好嗎?」金郁騏發現她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像是突然被抽光了力氣,變得很虛弱的樣子。「我已經打電話給李哥了,等會他會過來開車接我們。」

  「我……沒事。」她低聲道,原本想離開他懷抱的,但接下來的畫面讓她慶幸自己一直乖乖被金郁騏扶著,沒有將他推開,不然一定會跌坐到地上去!因為,她看到原本一直看起來很高高在上、強勢而凌厲的秋星華,在好不容易停止了對奉靜言的目光宰殺之後,看向「孩子的媽」時,渾身一震,臉色先是不敢置信,然後下一秒變臉成狂怒,咬牙而出的聲音,像是刀鋒一樣逼人——「這是你的孩子?你生的孩子?」

  「是啊,長得很可愛吧?」平靜而愉快的聲音,然後對他打招呼道:「好久不見,星華。」

  「好久不見,奉、如、意。」惡狠狠且火爆的目光,配上他平靜的語調,呈現出一種詭異陰森的氣場,向四面八方蔓延,讓一旁的人忍不住又退開了幾步。

  從三人詭異的氣氛裡,連瞎子也猜得出來他們之間是有往事的。奉嫻安靜的跟著退走,安靜的看戲,讓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堅決不讓主角們發現她正在場。

  代理奉主臉色一向雲淡風輕——他的身體不允許他有過於激烈的情緒起伏,所以很難從他的表情讀出什麼;而,奉大總管向來以一張笑得風情萬種的笑臉讓人毛骨悚然,想從她臉上看出真實情緒,自己的功力顯然還不夠。所以,答案全在失控的秋星華的一張俊臉上——對奉靜言毫不掩飾的鄙夷與恨意;看著奉如意時,目光震驚且憤怒、情緒強烈到無法遏制,在場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他怎麼也無法壓抑住的怒火與傷痛。

  原來,真是愛恨情仇的劇目啊……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白看的狗血劇,手上沒票的看客自然會被清場。所以他們這些閒雜人等就算多多少少可以跟眼前的主角們沾上點親故關係,也不會被允許留下來表達自己的「關心」

  所以,他們被打發了。

  本來就對這幾個人不熟的林佩文當然對這場陌生人的三角關係毫無興趣;金郁騏雖然也認識奉如意,但這種私人感情糾葛,他沒有關心(好奇)的立場;再說到一直在扮演空氣的奉嫻,雖然眼前三人裡有兩個人是她的boss  ,但她可不會為了滿足自己的八卦慾望,而自討沒趣的硬要湊熱鬧。她一向很有分寸。所以三人都很乾脆的留下秋星華,道了聲再見就走人了。

  走出日本料理店,跟林佩文道別後,兩人就站在大門外的騎樓下,等著李哥開車過來送他們回家。奉嫻站在柱子旁,目光像是專注在看著料理店燈箱上的尾牙廣告,但心思卻是跑得老遠,不由自主的湧出好多感慨,這令她覺得不舒服。對於奉氏的一切,她習慣了冷眼旁觀的姿態,從不將自己代入其中,可今天怎麼會因為見到了比上一次看到時更為虛弱的代理奉主而滿心煩亂呢?她又不是奉殃那個奉主大人控!

  奉氏的一切,跟她沒什麼關係的。生生死死、起起落落,她從來不在乎,也絕對不會從現在在乎起。

  「雖然一直知道你是那個神秘的奉家人,但這五年來卻從未聽你談起奉家。」

  「是啊。」她淡淡地應。

  「而現在,我是你的男朋友了。」金郁騏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裡,一邊肩膀輕輕靠在柱子上,兩人站得很近,沒有互相觸碰到,卻顯得很親暱。

  「所以?」意思是?

  「如果你覺得心裡煩,可以跟我說。若你願意說的話,我會感到很榮幸。」

  「你怎麼會把奉家和『煩』這個字劃上等號呢?」笑了笑,她不以為他能解讀出她的心事。

  金郁騏偏頭想了下,漂亮的眉頭微微皺起,道:「我沒有辦法形容,可是我就是覺得你心裡煩。」忍不住抬起一隻手輕輕揉著額頭,不確定地道:「或許,我們以前曾經談過?只是我忘了?」

  奉嫻心中一驚,他……這個金大少……「小嫻,我甚至覺得我們兩個人之間,比我想像的更為親密,這真奇怪,不是嗎?」大腦裡一陣陣抽痛,像在阻止著什麼。

  「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呢?」

  金郁騏只是看著她,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總不能說:因為我背上的抓痕。當我發現身上出現那個不應該存在的抓痕時,竟一邊恍惚迷茫,一邊又感到理所當然,隱隱有著一絲絲竊喜與自得。而當我帶著那曖昧的抓痕下樓遇見你時,心中產生的不是心虛愧疚感,而是沒來由的喜悅,像是那抓痕的唯一兇手,除了你之外,不會有別人。然後我便毫無道理卻又理所當然的認為,我們之間的牽絆,一定比我知道的更深。

  他不是個善於思考的人,自然沒辦法從一些蛛絲馬述裡去推論出什麼結果,因此,他只要相信直覺就好了。

  「我沒有辦法解釋,就當是心有靈犀吧,我覺得這樣很好。」

  「有什麼好?我看你好像挺迷糊的樣子。」看他甩著頭,看起來一臉茫然,卻笑得很無謂,就知道他又犯了「想不出來就算了,反正天塌不下來」的毛病。

  金郁騏朝她露出輕鬆的笑容,道:「是有點迷糊沒錯,不過,因為是你,所以怎樣都好。」

  奉嫻望著他,一時心中百味雜陳。這個對她並沒有太多瞭解的金公子,近來總是做著出乎她意料的事啊……真是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是因為他愈來愈像「他」了?還是她正在朝他淪陷?在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時候?

  由於他們太專注於彼此,所以當六七個壯碩男子已經悄悄摸近他們身旁時,他們竟沒有發現,直到狠狠一拳朝金郁騏肚子揮來,金郁騏狼狽的憑著身體優秀的反射神經行動,躲過那一拳的同時,還將奉嫻拉到身後,但他的身後也有人!

  金郁騏沒有來得及躲過接下來的第二拳、第三拳,同時,一塊沾著麻醉藥的手帕緊緊搗上奉嫻的口鼻,在意識離她而去時,奉嫻恍惚聽到一道帶著笑的男性嗓音自我介紹道:「還喜歡我送你的見面禮嗎?哦,忘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趙麟,是你的弟弟。」雖然在這個危險的處境裡,胡思亂想很不應該,但奉嫻在徹底昏迷過去前,最後的一個想法是——不知道農民歷上是不是寫著——今日:宜出行,訪友,認親,吉凶難料,自求多福……當趙飛青接到李新全的電話,知道金郁騏以及奉嫻失蹤的消息時,她人正在赫澤幫的會議室裡,與一群對鎮幫令勢在必得的人開會。

  面無表情的聽著二妹、三妹,以及支持她們的長老們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直白地要求她立即做出決定,同意將金郁騏帶來赫澤幫的正氣堂,在眾人見證下,解除當年的催眠,並交出鎮幫令。還有,更得白紙黑字寫下放棄幫主之位的證明,以及,由金郁騏親手將鎮幫令傳給下一任幫主,當著所有幫眾的面完成交接——當然,下一任幫主是誰,由她們說了算!

  她們敢這樣有恃無恐,無非就是湊齊了可以幫金郁騏做一整套中西合璧催眠術的人。當然,並不是全部原班人馬,其中有一個道士目前處於失蹤狀態,不知道是已經壽終正寢了,還是移民海外,反正是下落不明中。但這沒有關係,不是非得當年的人都在不可,只要懂得施為那套法術的人就成。而能用的道士,她們也找到了。所以現在她們佔有最大的贏面,趙飛青需要她們手中的人來幫金郁騏解除催眠,趙飛青更想得到的是兒子平安的保證,在接下來赫澤幫爭權奪利的動亂中,為兒子爭取到有力的靠山。

  目前無論怎麼看,趙飛青想要的,只有她們兩姐妹能夠給。趙飛青不找她們合作還能找誰合作?任她在國外再怎麼強悍,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她兒子若還想在台灣平平安安過一輩子,那麼趙飛青無論如何都得對她們客氣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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