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解蠱。」緊蹙眉,桐普晴白著臉冷冷坦承。
她身上是有一些苗千月給她傍身用的壓蠱藥丸,但壓蠱並不等於解蠱,她也不知道這壓蠱藥丸可以抑制多久。
周至遠聞言,驀地跪地磕頭的迭聲嚷著:「你懂的、你懂的!桐姑娘我求你大發慈悲,求你救她了、求求你!」
紊亂的思緒糾結成團,她沉默了好半晌才倏地想起,在努拉苗寨分手前,雪蝶兒與巫循向她提過他們會到泉州。
心底驀地燃起一絲希望的火光,她想,或許她可以到泉州找巫循幫忙。
「這一瓶藥丸可以暫時壓下蠱毒,每日午時服用一顆,待藥吃完,我便會找到解藥回來。」思忖了片刻,桐普晴立刻做了決定。
只可惜時間緊迫,她沒辦法等到意湛風回來再做決定。
「你放心吧!我會跟阿風解釋這一切。」
情況太緊急,桐普晴只能全心全意信賴周至遠。
待桐普晴離開後,周至遠抹了抹臉,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朝著她的背影揚起一抹陰險的笑容。
因為「情笙意動」的復出江湖,這一次在蘇州舉行的武林大會,意老太公與意湛風一同出席。
除了表明寫意山莊不願與武林為敵的立場外,另一個重點是讓正派人士知曉,來自苗寨的桐普晴並非如江湖傳言般,是擅妖邪之術的人。
於是,在正派人士的施壓下,他們同意對桐普晴做個小小測試。
只要桐普晴通過測試,取信於正派人士,代表正義一方的武林盟主白飛塵,便能向全武林宣告,保「情笙意動」之安全。
「不用擔心,真金不怕火煉,我相信小不點可以安然通過測試。」
相較於孫兒的憂心忡忡,意老太公顯得神態悠哉。
大半年相處下來,他們都明白,桐普晴的性子怕是連螞蟻都不忍心傷害,更何況是面對需要幫助的重傷之人呢?
莫名難安的輕攏眉峰,意湛風吐了口氣。「沒想到她一由苗寨回來就得面對這麼多事。」
原本惱她棄聶紫茵的病於不顧,任性地隻身回到努拉苗寨,讓他跟著忐忑幾個月的心情,卻被武林大會之事給瓜分。
再者,席間聽聞苗寨被滅寨的傳聞,也讓他迫不及待想回寫意山莊證實一切。
「所以嘍!替紫茵療完傷,就把親事給辦一辦了,意家是時候該添子嗣了。」捻胡暢笑,意老太公的腦中已經忍不住描繪子孫滿堂的畫面。
瞥了得意洋洋的老人一眼,意湛風啼笑皆非。「老太公,你會不會想太遠了?」
「呿!怎麼會遠?小不點就在你身邊,她這麼可愛,同你生下的小小不點應該會更可愛吧!」
不管孫兒嚇人的眸光,意老太公兀自在腦中編織美好的想像畫面,好不自得其樂哩!
第九章
意湛風怎麼也沒想到,一回到寫意山莊便聽到聶紫茵的死訊,震得他神魂飄蕩。
「嗚……是我的錯!是我沒顧好小師妹,是我的錯……」陷在深深的哀傷中,周至遠涕淚縱橫地說不清話。
看著聶紫茵身上覆著白布,意湛風眼底掠過一絲驚懼,溫文儒俊的五官透著股冷戾的僵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鮮少見到主子發這麼大的脾氣,一屋子的女婢嚇得跪了一地。連向來最關心自家師妹的周至遠,也被他突如其來的盛怒給嚇著,撲在聶紫茵的床榻邊,不敢抬頭。
意湛風挑眉,翻騰暴漲的怒意在心口處鼓脹,左右了他的思緒,他沉聲暴喝:「突然死了個人,竟然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頓時,氣氛沉肅凝重,眾人屏著氣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推開周至遠,他正要拉起覆在聶紫茵身上的白布時,綠吟兒霍地出聲:「大少爺,不要……」
意湛風眉眼肅冷地瞥了綠吟兒一眼,拉著白布的手滯住。「什麼意思?」
「紫茵小姐……死得很慘。」
在掀開白布那一瞬間,抽氣聲四起,而意湛風則因為落入眼底的情景,陡然一僵——聶紫茵美麗的臉龐依舊是臨死前痛苦猙獰的模樣,七孔流血、微啟泛紫的唇邊似有小蟲蠕動著。
這可怖的死狀讓意湛風如遭雷殛,心頭頓時漫過一股絕然的痛意。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所有人對聶紫茵的死三緘其口。
因為可以讓人死得如此可怕的……唯有苗寨的妖蠱之術。
就在這一刻,周至遠怨恨的吼道:「我早說過不能信那妖女!這次犧牲的是小師妹,說不準、說不准我們都被下了蠱毒而不自覺!」
他的話一落下,幾個膽小的婢女忍不住迭聲低泣。「不要……我不想死得這麼噁心……」
心似被用力掏出、緊握,意湛風沉痛而無力地合上眼,為聶紫茵的死,揪痛了整顆心。「紫茵……意大哥對不起你。」滿心的痛楚狠狠流竄過全身,他壓抑著內心澎湃的怒意,瘖啞地開口。
到頭來,他還是負她?不忍再看那淒慘的容顏,意湛風急急跨出廂房,任由冷冽的風凍結臉上自責沉痛的淚。
是桐普晴嗎?真的是她嗎?她說她不懂蠱,且一心想救她的紫茵姐姐不是嗎?
理智蕩然無存,太過狂亂的思緒讓他的腳步在黑暗中跌跌撞撞。
那……療程還要繼續嗎?萬一、萬一……紫茵姐姐再吐血怎麼辦?
雖然遲了,但我做過的承諾,絕不會忘。
意湛風的腳步踉蹌地來到意老太公的院落外,看著隨風微微擺動的鞦韆,他揚起諷刺的笑容,青筋浮起的健臂,握住繫著鞦韆的麻繩。
「騙子!好個可人的騙子!」
對於情事他向來看得淡,甚至不強求,或許打從第一眼起,他就喜歡上那個總有著燦爛笑容的姑娘。將她帶進他的生活後,她的笑更是一點一點地感染著他,而今……她卻教他失望了。
十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意湛風一使勁,整個鞦韆連著綁在老樹上強壯的枝椏,一起被扯落在覆著薄冰的雪地上。
少了淒冷簫聲的寫意山莊,在這一刻陷入莫名的悲涼當中。
一個月後
隆冬,冷冽寒風刺骨。
離開寫意山莊後,桐普晴直往熱絡繁榮的泉州,終於在只做珍珠生意買賣的「郝鋪」打探到巫循的下落。
說來也真複雜,因為「郝鋪」前當家水蘊星的姐姐,嫁了個海盜,而這海盜的船長正是巫循的頭兒。
在巫循帶著未婚妻雪蝶兒來到泉州辦喜事後,兩人就跟著海盜船四海遠遊。
可海盜船行蹤隨興,在無歸期、無法聯絡的狀況下,桐普晴只得黯然折返蘇州。
不知道紫茵姐姐怎麼樣了?意湛風可否明白她再次不告而別的用意呢?
攏了攏身上的毛氅,桐普晴踽踽獨行在冬意甚濃的蕭瑟林間,思緒益發茫然。
這些日子大江南北來回的奔波,讓她的身心疲憊至極。就在這時,幾道倚在枯木、痛苦喘息的身影擷住她的目光。
桐普晴不疑有他地趨前問:「大叔,你們沒事吧?」
「姑娘……救、救我……」
「呵!咱們走運,遇上帶著金蘆笙的大羅神仙……傳聞不假、傳聞不假。」
兩人沉重、艱困的吐息在冶空氣中吐出圈圈白霧,桐普晴卻警戒地退了一步。「為什麼你們會知道金蘆笙的事?」
「『情笙意動』重出江湖之事人人皆知……又有人說,學會『情笙意動』的,是個苗家姑娘……」
「我們兩人乃天正派的弟子,卻遇邪教以卑鄙行徑偷襲,內力受了重創……可否請姑娘……奏『情笙意動』助我們療內傷。」
兩人傷得極重,原本已抱著必死的心,卻沒想到竟遇上江湖中傳說的人物,心裡豈能不歡喜。
輕斂眉睫,桐普晴想起意湛風說過的話,心想,既然遇上如此機緣巧合,她自當順水推舟,試試「情笙意動」的療效。
依著當日意湛風教聶紫茵的行氣口訣,她道:「那就有勞兩位大叔配合樂音調氣。」語落,她帶著微笑的唇輕輕抵在笙口,纖柔的指準確無誤的落在笙管之上,未多時,溫婉的律音緩緩逸出,迴盪在漫著蕭瑟氣息的林間。
「唔……」
桐普晴水燦的眸落在倚靠在樹幹上痛苦呻吟的身影,按壓在金蘆笙上的指似喜見春花的蝶,更加靈巧地起落著。
醇厚優柔的樂音迴盪的同時,桐普晴心想,用樂音醫治好這些人時,待她再回苗寨時,便可到「努拉懷洞」同祖先爺爺說,她已經洗清意、桐兩家百年來的誤會,讓他老人家可以安息。
思緒隨著樂音輾轉流洩,在一曲未了之時,兩個求她相救的漢子卻登時口吐鮮血。重傷的漢子相繼發出悲淒的哀號,痛苦的吼道:「我……錯信你……你這妖女用樂音殺人……像百年前流傳的傳說一般……」
漢子話未盡,抽搐了幾下,登時便斷了氣。
「為什麼?」桐普晴詫異地撤指,樂音在瞬間止住,林子裡恢復原有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