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見了,風大人,最近似乎人紅事忙,好久沒聽見你的消息。」有那麼一剎那,允樂還以為他會轉身避開,直到他大步過來行禮,允樂緊縮的心口才放鬆。
原來……原來呵!她還是這麼在乎。
「這陣子臣去了趟南方,不在京城。」允樂瘦了,原本單薄的她如今更瘦得教人心驚,彷彿風一吹就要倒了。
他沒說,其實他回來好一段日子了,他沒說,他一直守在玉清宮外看她無聲低泣。他什麼都不說,就是為了讓允樂認為他無情薄倖。
「是為了躲開我嗎?」揚起一抹笑,允樂清冷的眸子緊緊鎖住他的,像要看穿他內心。
風滄亦不著痕跡蹙眉,旋即舒展開來。
「臣沒有躲著公主的意思。」
說謊!
閉閉眸,允樂多痛恨他疏離恭敬的語調,像是刻意與她拉開距離。
她倒寧願他變回會對她生氣的風滄亦,那樣的他比較有人性。
允樂不說話,風滄亦跟著陷入沉默,被雪冰封的世界寂靜無聲,喜桃看看神情倔強的允樂,又看看深沉難懂的風大人,她俏俏退開,把空間留給他們。
「風滄亦,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不知過了多久,允樂忍不住先開了口,帶著淡淡埋怨。
說些什麼都好,她是如此想他,這種日夜煎熬的思念最是折磨人。他怎不問問她的近況、問她過得好不好、說他也掛念她……
風滄亦明白她的心思,但想起新皇的叮嚀,他咬牙刻意忽略。「聽說公王尚未答應與寒泉國太子的婚事。」
血色自小臉退盡,允樂瞇細水眸,不敢置信地睇他,無法相信多日不見,他開口第一句話並非問候,而是問她和寒泉太子的婚事。
「皇上最近為國事操勞,夜不安枕,若公主遲遲不答應——」
「風滄亦,這就是你要對我說的話嗎?除此之外,你無話對我說嗎?」允樂氣惱打斷他,眼眶不爭氣地又紅了。
「臣只是希望公主以大局為重。」
「犯不著你一再提醒,那些我都懂,我問的是你!你的想法!」允樂跺足,淚盈子睫。「我自小在晉寮行宮孤伶伶生活,好不容易回宮,迎接我的卻是得遠嫁寒泉國的事實!這就是本公主的人生,誰真正在乎過我的感受?」
話到後來,允樂激動的掩面低泣,壓抑許久的堅強終於崩潰。
真正惦記心版的關心……她要的東西如此簡單,可是有誰真把她惦記心版上關心著?
允樂每滴淚都在控訴他的無情,一刀一刀割著他的心。若非理智大叫著不可以,他此刻很可能會拉起她的手,拋開所有的束縛帶她離開。
但他不能!
要允樂一輩子跟著他躲躲藏藏,吃苦受罪,他萬萬做不到。
「很多事……身不由己。」風滄亦澀澀出聲。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這是繼「以大局為重」後,她最痛恨聽到的第二句話。
她的人生為什麼不能由自己決定?
看著她的淚,風滄亦胸口好沉好沉,他明白再躲下去也沒有意義,就算躲到天涯海角,兩人的糾纏情絲依然無解。他不狠心,允樂不會死心,他必須逼自己這麼敞。
殘酷負心的罪名就由他一人背負吧!恨著他的允樂會比愛他的允樂快樂。
「嫁給寒泉太子沒什麼不好,寒泉太子性情溫良敦厚,將來必定是個好皇帝,這兒沒什麼值得公主留戀的。」他發現要從嘴裡說出這些話,比刮骨療傷還痛苦。
「你就如此希望我嫁?沒有一丁點不捨?」把話說白了,看他還能怎麼裝傻!
「臣對公主不曾有非分之想,臣……不曾愛過公主。」胸口一陣翻湧,彷彿一張口就會吐出血來,風滄亦狠下心做最後一擊。
心涼了寒了,允樂感覺從背脊涼透。
「你說謊!你騙人!這不是你的心底話!」她不信,差點陷入瘋狂。
「臣句句實言,沒有欺騙公主的必要。」風滄亦用冰冷寡絕的嗓音道。
「如果你不愛我,為何又說身不由己?」允樂試著找出不合理的地方,抗拒他的話。
「其實公主心知肚明,無論公主願不願意,這場婚事是不會變了,這就是所謂身不由己。」他字字如冰。
淚珠像斷線珍珠,大顆大顆從眼眶滾落,親耳聽見他不愛她的話,允樂捂著嘴咬緊唇,心痛欲死。
「風滄亦,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從今而後我不會再問了。」唇瓣咬破了,嘗到淡淡的血腥味,允樂抬起淚眼汪汪的眸子睇他,聲音空冷冷的。
「公主請說,臣知無不言。」
「當初你拚死保護我,又和我一起跳下山崖,究竟是為了我還是瑾南國?」這是她心中最後一個結,既然他不愛她,為何要陪她跳下懸崖?
好吧!她承認自己固執,事到如今仍非要一個答案不可,就算會傷得體無完膚,死心也要死得徹底。
「因為臣向皇上允諾過,會將公主毫髮無恙的帶回。」風滄亦毫不遲疑地答案,徹底粉碎允樂的希望。
一陣暈眩襲來,允樂搖搖欲墜,現在的她已不知該相信什麼,或繼續執著什麼,沒人愛她,沒人真正在意她要的是什麼!
就連他,也只是把她當成任務而已。
「就為了忠心?」
「只為了忠心。」風滄亦語氣斬釘截鐵。
「是嗎?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允樂喃喃自語,眼神空洞,唇邊浮現淒惻的笑痕。
「多謝風大人提點,讓我終於明白事實。請幫我轉告皇兄,請他盡快決定婚期,越快越好。」
允樂漠然轉身,不再多看他一銀,雪白身影緩緩走出風滄亦的視線。
臨走前,兩行清淚自腮邊滾落。
「嘔∼∼」
就在允樂消失子風滄亦眼前的剎那,一股腥熱衝上他喉間,他吐出一口鮮血,接著又一口,血珠灑落在雪地,形成令人心驚的圖像。
切忌大喜大悲……
逼走允樂的同時,他也把自己逼到極限,激盪的情緒誘發臟腑的內傷,吐血不止。好不容易止住了血,風滄亦抹去唇邊血漬,薄唇綻開苦澀的笑。
其實到頭來,他已分不清誰逼誰多一些了。
允樂公主終於點頭答應嫁給寒泉國太子,皇宮上上下下開始忙碌起來,要趕製嫁衣、準備陪嫁物品、挑選隨侍宮女……
喜氣洋洋的玉清宮和沉默的允樂形成嘲諷的對比,她冷眼看著來回忙碌的宮女們,臉上毫無表情。
「公主,用這塊雲錦織做嫁衣好嗎?」小宮女捧著艷紅綢緞布卷恭敬上前。
「都可。」眼皮子未撩一下,允樂擺擺手。
「是。」小宮女退下。
一旁的喜桃見狀不禁眉心深鎖,懷疑這樣子的公主嫁到寒泉國會幸福嗎?
「公主,請喝茶。」無聲歎氣,她送上茶。
半倚在貴妃楊上的允樂接過手,輕輕掀開碗蓋。
「公主,這樣好嗎?」端著茶盤,喜桃不安地問。
「什麼事情好嗎?」
「嫁給寒泉太子的事,您這樣……」
「哪兒不好?和寒泉國同盟,可以一舉擊垮黑驥國,我想不出哪兒不好。」斂下美睫,允樂輕輕截去她的話。
如果真覺得好,一開始也不會百般抗拒了。
「您真放得下?」
「沒啥好放不下的,話說回來……」允樂清冷眸光睇她,輕聲反問。「有我拒絕的餘地嗎?」
答案,當然沒有。
允樂表情淡、語氣更淡,看似不在乎的表面下心如死灰。
喜桃還有話說,不料一道銀芒從窗外破空而至,若非喜桃眼明手快地推開允樂,恐怕允樂已受傷。
「來人啊!有刺客!」
晉寮行宮的噩夢再次重演,喜桃拉起允樂往內宮跑,一時之間宮女亂成一團,尖叫聲四起。
喜桃被某位慌亂的小宮女撞倒了,差點跟著踉蹌跌倒的允樂才穩住身子,蒙面刺客手中的犀銳刀鋒已追隨而王。
看著那抹鋒銳,允樂蹙了秀眉,竟沒有要躲的意思。
「公主!」喜桃驚駭叫嚷。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刀鋒就要抵上允樂的頸子,一道激射而來的銀光打偏大刀,毫髮之差只削落幾絡青絲。
「風大人,快救公主!」看清來人是誰,喜桃趕忙大喊。
風滄亦一手將允樂護到身後,一手和蒙面刺客過招。
「蒼狼,居然又是你!」蒙面刺客驚訝地瞠大眼,像無法置信。「難怪所有人都沒有你的消息,原來你躲在……」
「許迅,知道這個事實的人都該死。」聽見對方正確無誤叫出自己的名字,風滄亦同時猜出對方身份,手中長劍凌厲地朝他攻擊,逼得他節節敗退。「你不該自投羅網,我正愁找不到你。」他殺手身份必須保密,不然有損聖上威信,這回許迅無論如何都得滅口。
許迅咬緊牙,一而再再而三被破壞好事,他恨恨不甘的說:「蒼狼,你真以為我怕你?」
「你不用怕我,因為你已注定要到閻王面前報到了。」這些日子積壓的不滿與怒氣剛好找到宣洩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