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你說我的身體再也無法負擔更多了,是嗎?」看著他的背影,風滄亦緩緩續道。
亞伯從櫃裡取出藥箱的動作一僵,回頭。
「我記得你這麼說過。」
「沒錯。」亞伯神色凝重的頷首,「您舊傷未癒又添新傷,經年累月如此,再不好好調養休息,恐怕……」
「恐怕如何?」風滄亦等待下文。
「恐伯……」亞伯數次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就是無法把話說完。
「這回我中的鏢沒有毒,跟從前的傷比起來不算什麼,但我卻感覺胸口氣血翻湧,不斷嘔血,這算是病症之一嗎?」風滄亦挑高一道濃眉。
「少爺,您吐了很多血嗎?」亞伯臉色劇變,趕忙走到他身前替他把脈。
他沒料到風滄亦的內傷已經如此嚴重。
「我明白了。」風滄亦薄唇揚起極淡笑弧,沒有答覆。
「少爺,您還是休息吧!瑾南國人才濟濟,皇上沒道理非要您不可啊!「亞伯苦口婆心的勸說,不忍他再繼續賣命。
「我還不能休息,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風滄亦搖頭。
「這不是不治之症,只要您好好休養,情緒不要有太大的起伏,一段時間後即可恢復健康。」亞伯急急解釋。
別等到病入骨髓,到時再挽救已來不及。
「如今朝政不穩,還有人想對新皇不利,最重要的……」風滄亦話聲微頓。「一日未能重振風家聲譽,我一日不能鬆懈。」
風家,又是為了風家。
為了老太爺一時糊塗所犯的過錯,少爺付出多少代價啊!
「少爺,難為你了。」亞伯哽了聲,替從小看到大的少爺感到不捨。
「亞伯,不是說好不再為這事難過嗎?怎麼又哭了。」風滄亦無所謂地笑了笑,反過來安慰亞伯。
「抱歉,老奴——」亞伯抹抹淚,仍是難過。
「亞伯,先幫我處理一下傷口吧!否則我這隻手恐怕就要廢了。」風滄亦半開玩笑道,轉移話題。
「是,老奴立刻處理。」亞伯回過神,連忙幫他清理傷口。
看著亞伯熟練的動作,風滄亦思緒飄得好遠,眼前浮現的是允樂調皮的笑靨。
一轉眼,他們已十天沒見,不知道她現在好嗎?是否因為他的狠心而傷心?現在的她肯定怨他入骨吧!
這樣也好,不然依他這樣的身體……依他們風家的情況,他能承諾她什麼呢?
「啟稟皇上,允樂公主到了,她在碧朝殿等您呢!」
御書房裡俏然無聲,小太監謹慎恭敬地在旁研墨,正在批閱奏章的新皇聽見昭公公的稟報,臉龐難得出現喜悅之情。
「允樂已經到了?」新皇難掩激動的站起。一來人,立刻擺駕碧朝殿。」
「遵旨。」
新皇馬不停蹄地趕到碧朝殿,想像著允樂的模樣,當年送她離開時,她還是八歲的小娃娃,九年沒見,不知道是否變了很多?
踏進殿門,他第一眼就認出允樂,精緻秀雅的面容沒變,只不過如今已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允樂參見皇上。」允樂盈盈一福。
「免禮、免禮!」新皇大步上前扶住她,「允樂,讓朕好好看看你。」
「謝皇上。」
她曾幻想過這幕畫面不不千萬次,心中有好多話想對皇兄說,結果人在眼前,只覺得胸臆間情緒滿溢,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允樂,這一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紅著眼眶,允樂用力搖了搖頭。
「晉寮行宮的事朕聽說了,幸好你平安無事。」新皇歎氣。
「多謝皇兄關心。」提起晉寮行宮,一時之間好多回憶擠進允樂腦海,快樂的、悲傷的,她低頭,心情複雜。
「聯早該將你接回宮的,只是——」新皇欲言又止。「沒關係,至少你現在回來了,在這裡沒人能傷害你。」
「嗯。」
「咱兄妹倆久別重逢,皇兄有很多話想要和你說,但你一路風塵僕僕想必累了,不如你先回寢宮稍作休息,今晚朕設宴幫你接風,有什麼話晚上再聊,如何?」新皇溫柔笑問。
「謝皇兄。」看著新皇和煦的笑容,允樂輕輕頷首,也笑了。
「別跟朕這麼客套,你住的地方朕都命人準備好了,有缺什麼、哪兒不滿意,儘管跟昭公公說。」
「好。」感覺皇兄待她如從前那般,並無皇上架子,允樂心頭暖呼呼的,暫時掃去心頭的陰霾。
「允樂,今晚見了。」握著她的手,新皇笑說。
宴罷,剛回到玉清宮的允樂脫下華麗宮服,懶洋洋地半倚著貴妃楊,任一頭如緞青絲披洩子地,一雙澄澈水眸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眉心鎖著濃到化不開的愁緒。
剛踏進門,喜桃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她猶豫了會兒,放下手中的薰香爐,輕輕走過去。
「公主在想誰嗎?」喜桃試探。
聽見喜桃的聲音,允樂猛然回過神,絕美嬌顏畫過一絲不自在。
「胡說!我哪有想誰?又有誰好想的?」她嘴硬反駁。
人家都不要她了!她幹嘛對他念念不忘!
「……奴婢覺得那位大俠,是好人。」喜桃何等聰明慧巧,故意道。
「你說誰?」允樂擰起眉心。
「幫奴婢找到公主的大俠啊!」喜桃掩唇輕笑。「不但生得好看,聲音也很好聽,而且他還送奴婢到驛站門口呢!」
「他送你到驛站?」允樂不敢相信的坐起身。
「是呀!」喜桃眨了眨眼。
允樂咬住唇不出聲,心中翻攪的不知是恨還是怨。
他人都到驛站門口了,為何不進來見她?難道她對他而言就只是單純的任務嗎?一旦任務完成就和她再無瓜葛,是這樣嗎?
既然如此,他幹嘛又要不斷對她好?擾亂她平靜的心湖。
「公主剛才想著的人,應該就是那位大俠吧?」仔細觀察允樂的神情變化,喜桃語氣是肯定的。
「才不是,本公主為何要想他!」心一跳,允樂心虛駁斥。
伺候公主並非一兩天的事,當她從嘴裡冒出「本公主」三個字時,惱羞的成分居多。
「奴婢是看公主回到皇宮見到皇上卻一點兒也不開心,還以為公主有心事。」
「誰說我不開心,我很開心啊!」允樂別開臉,她只是覺得……
心裡空蕩蕩,像少了什麼似的。
「可是公主不常笑了。」這句話是事實,從前允樂總是笑顏燦燦的。
「剛回來不太習慣,可能不安吧!」允樂死鴨子嘴硬的解釋。
「好吧!那奴婢確定公主不是在想他了。」喜桃很遺憾的歎氣。「只是可憐那位大俠,他好像很在意公主呢!」話聲方落,故意裝忙的走開。
風滄亦很在意她?!
「喜桃,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聽見她的話,允樂一顆心懸得老高,趕忙叫住她。
「沒什麼意思啊!」喜桃轉轉眼珠子。「奴婢剛說過什麼話嗎?」
「喜桃!」允樂低斥。
「公主不是對人家沒興趣?」喜桃擺明吊人胃口。
「本公主只是想瞭解真實情況。」允樂故作不在意的回答。
明白再玩下去就過火了,喜桃識相地走回允樂跟前。
「送奴婢去驛站的路上,那位大俠直叨念個不停,一下要奴婢注意公主手上的傷,一下又要奴婢別讓公主走太久的路,還擔心公主有內傷,要我記得請御醫……」
「夠了。」聽到這裡,允樂輕輕截斷她的話。
「公主?」還以為公主聽了會開心,沒想到神情更落寞,喜桃茫然。
「讓我一個人安靜一下吧!」允樂擺手,示意她退下。
她深知風滄亦的性子,絕非話多叨念之人。他會叮嚀,代表謹掛在心,他是真的在意她。
那麼他又為何要拒她子干裡之外呢?
聽他做的越多,允樂感到越迷惑,本想恨他的心如今是做不到了。
風滄亦喜歡她,她再確定不過,只是不明白他在逃避抗拒什麼,難道是因為頭慮他罪民的身份?
心好亂,原本認知的一切剎那間全被推翻,該愛他、該恨他,允樂不知該如何是好。
心思紛亂間,允樂眼角餘光瞥見窗外枝椏上似乎佇立一抹熟悉身影,她怔仲,不顧身上只穿著單薄外衫,衝到外頭長廊。
「公主?」見到允樂忽然奔出去,喜桃嚇一跳,連忙取來貂毛披風尾隨後頭。
沒人!
夜色裡樹影晃動,沒有她想看見的人!
是幻覺嗎?因為思念過度出現的幻覺。
允樂扶著欄杆乏力跪坐,突然覺得所有力氣被抽乾了,她無法再騙自己不在乎他,她明明很在乎!
「公主,好端端的您怎麼跑出來了?」喜桃用披風裹住允樂單薄的身子。「這兒天氣不像晉寮溫暖,這麼冷您會受寒的。」
掩著面,允樂對喜桃的話語充耳未聞,一滴晶瑩淚珠沁出指縫。
她想他!她真的好想見他!
她想知道究竟什麼原因,讓他毫不眷戀的捨下她,至少給她一個理由,別讓她一個人煎熬。
這樣對她太殘忍。
「公主,您別哭,告訴奴婢怎麼了?」見到允樂掉淚,喜桃嚇得花容失色,記憶裡性子倔強的公主不愛哭的。「有什麼話,我們進去慢慢說,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