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它偷來,蓋在我家的土地上。」被他認真的目光所引導,她坦言心裡話。
聞言,貝籐熙靜靜看著她,唇邊淺笑顯得莫測高深。
「還有什麼事要報告,沒有就解散。」他說這話時,目光已經從她身上轉移開來。
「震淡通訊老闆昨天匯款一億進公司戶頭,我今天會回復對方已收到款項。」設計費一億?致妃聽得傻眼。
「他打算在上海浦東花多少錢蓋?」貝籐熙顯然比較關心這一點。
「依照我們的評估,六億人民幣。」
致妃瞠大眼,她甚至連一億後頭有幾個零都不知道,難怪爺爺說他很會賺,本來她還擔心他這間公司會倒,簡直白操心。
突然,會議室外響起敲門聲,接著,總機小姐開門進來,拿了一張紙條給他,臉色很凝重。
貝籐熙面無表情看完後,請大家先出去,等會議室門被人輕輕闔上後,他邁開長腿,幾個大步衝到她身邊,將她從椅子上拉起,緊緊抱住她。
致妃直覺有事情不對勁,而且不是公事。
他抱得很緊,讓她幾乎快要不能呼吸,但她還是靜靜等他主動鬆手,直到好幾分鐘後,她覺得自己快要斷氣前,他才終於鬆開。
「我要馬上趕去醫院一趟。」貝籐熙雙手放在她肩膀上,臉色慘白。
她沒有問發生了什麼事,只想要待在他身邊,他現在看起來好……脆弱。
「好,我回辦公室拿包包。」
她正要走,他雙手略微施力,阻止她離開,沉默半晌後,看著她緩慢地搖搖頭。
「致妃,這次你不一定要去,我怕場面恐怕不是很……融洽。」他臉色僵硬,全身緊繃。
「記得我是做什麼的嗎?」看著他不尋常的模樣,致妃很快反應過來,恐怕是爺爺……但越是這種時候,她越應該站在他身邊。
「我是專業記者,衝突場面是家常便飯,你完全不用擔心我。」
「可是我們回台灣第一次碰面時,你看起來好傷心。」貝籐熙不想重蹈覆轍。
先前傷了她自尊時,她脆弱的模樣到現在都還令他心有餘悸,所以他才下意識想讓她避開這些場面。
「我從來沒有那樣失態過,是被你傷害才出現那些反常行為,其他人可沒有傷害我的武器……」她吶吶開口,越說越小聲。
愛一個人的同時,往往也等於把能真正剌傷自己的武器交到對方手中。
直到現在,她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那些反常的行為,都指向一個原因,她在乎他,而且心裡一直有他。
聽到她的話,他神色激動,胸膛起伏速度越來越快,用眼神告訴她自己多想緊緊抱著她。
致妃瞭解,給他一個淡淡微笑,見狀,他一把將她扯入懷裡,緊緊抱她一秒鐘後鬆手,快速交代。
「我去開車,你去拿包,我們大門口碰面。」
「好。」她點點頭。
致妃走回辦公室前,回過頭,看著獨自站在電梯前的他,突然覺得他的背影像淋了水一樣,泛著一股又濕又沉重的感覺,令人好想衝上前去,給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當他們趕到醫院見爺爺最後一面時,亮亮被大人們丟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病房內傳來微弱的誦經,以及爭奪財產的爭執聲。
貝籐熙一趕到,立即把所有人轟出病房。
被丟出病房外的親戚們從一開始的憤怒,到後來慢慢靜下來,尷尬地互看,然後一個個安靜走入病房。
致妃坐在亮亮身邊,過了好久,亮亮才小力拉拉她衣角,抬起頭,粉嫩嫩的小臉看不出任何表情。
「亮亮,怎麼了?」她問。
「阿姨,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啊。」
「馬麻說爺爺快要死了。」亮亮一面說話,一面仔細觀察致妃,發現她表情突然變得怪怪的。
「什麼是快要死了?」
「嗯……」致妃張開口,猶豫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說明比較恰當,也比較不會在孩子心裡留下陰影。
在她想出一個好的解釋方式前,沒想到亮亮馬上又開口。
「是不是我再也看不到爺爺?再也不能跟爺爺一起吃過年的飯?」亮亮張著大大的眼睛,表情似懂非懂,眼睛裡有著恐懼和難過,眼眶微微發紅。
貝籐熙走出病房,遊魂似的慢慢走到她身後,見她背對著病房門口,正專注的跟亮亮說話。
聽見亮亮的話,他泛紅的眼眶又迅速積聚濕意,全身緊繃冷硬。
他深吸口氣,正要開口把亮亮喊到自己身邊,免去她啞口無言的窘境時,未料,她居然溫柔地開口了。
「亮亮,你知道「水」這種東西嗎?」致妃一手撫摸著亮亮的頭髮,輕輕柔柔地開口說話。
「嗯。」亮亮點點頭。
「水在常溫下是水,拿到冰箱裡頭就會變成冰,遇到高溫就會變成水蒸氣,不管是水、冰,還是水蒸氣,水的狀態改變了,有時候甚至看不到它,但水就是水,這點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而爺爺也是,無論怎樣,都是你喜歡的爺爺。」
站在她身後的高大身形隱隱一震,原本僵硬的身體開始慢慢放軟,緊繃的臉部表情也逐漸舒緩開來。
亮亮靜靜看著她,偏頭,想了很久之後,嘴角微微上揚。
「阿姨這樣說,我就懂了!」她用力點點頭。
貝籐熙空洞的眼眸有了一絲光采,露出被安慰過後的放鬆表情。
致妃翻開完成的貝籐熙檔案,找到一天行程那一頁,看了下手錶。
早上九點半,兩人準時抵達公司,分秒不差。
她重重闔上本子,自爺爺過世後,從來沒有遵守過這張時間表的他,開始過起令人不安的規律生活。
每天晚上,他靜靜摟著她睡覺,有時候清晨她睜開眼時,會看見他張著雙眼,看著她,似乎一夜未眠。
他的話變少了,常常埋頭畫設計圖,一整天說不到一句話,兩人雖然一起行動,卻很少有互動。
她有時候會覺得,他似乎變得不太搭理自己。
三十天期限已到,今天是她最後一天來這裡,明天開始她就會回雜誌社工作,在他家的東西,早上她已經收拾好,管家會派人把東西直接送到她家。
所有人都覺得貝籐熙應該會有所表示,但時間慢慢來到中午,公司裡依然和平常沒兩樣。……
直到下午三點,他終於有點不同,但不是因為她,而是一名突然造訪的陌生女人——范雨晴。
原本坐在位置上畫圖的貝籐熙一接到總機小姐的內線電話,馬上衝出辦公室,親自把一位氣質很好的女人帶進來。
兩人一見面,依照他們在國外唸書時的習慣,貝籐熙立刻給對方一個親密的人擁抱,對方也緊緊抱著他。
對外國人來說再尋常不過的打招呼動作,看在底下員工眼裡,反倒成了極為曖昧的舉動,大家目光開始往這裡飄過來。
相擁持續一段時間後,他放開她,范雨晴卻始終低著頭,好像在哭的樣子,像是怕對方不好意思,他像個騎士般,以高大體型擋住眾人好奇的視線。
致妃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他們,胸口微微剌痛,腦袋一片空白。
當他摟著范雨晴經過她面前,看著她略帶困惑的受傷眼神,張嘴欲言,卻聽見身邊開始傳出低低啜泣的聲響,他神情一凜,快速丟下一句「我之後再跟你解釋」後就跟范雨晴走進會議室。
就這樣,他頭也不回地拋下她。
第7章(2)
一直到下班時間逼近,那兩個人都沒有走出會議室。
致妃清楚感受到辦公室詭異的氣氛,盡量關在辦公室裡不出去,直到水杯空了,才拿起杯子站起身。
「范雨晴怎麼會突然跑來?我以為辦公室裡的那個才是正宮娘娘。」員工們盡量壓低音量討論。
「天知道,以前范雨晴來,不管手邊工作有多急,頭兒都會拋下工作,親自接待她,原本以為他們會在一起,後來中間好幾年都沒看過她,現在又突然出現,老實說,我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以前他就對那個女人特別與眾不同?致妃覺得胃部縮了一下,一股酸澀泡沫直衝喉嚨。
「聽你們這樣說,好像會議室裡頭那個才是正宮娘娘?」
「噓,不要亂說話,要是被辦公室裡的正宮娘娘聽到,她心裡會有多難受?別忘了,這一個月來頭兒為了她,中午天天請我們吃飯。」
致妃拿著杯子的手用力握緊,腦袋一陣發熱。
不要同情她,拜託。
「可是頭兒一看到舊愛,馬上拋開新歡,也是鐵錚錚的事實啊!」
致妃沒有再往下聽,忍著反胃的噁心感,她端著空水杯,回頭快步走進辦公室,把自己關在裡面,再也沒有出去過。
一直到下班時間,會議室的門依舊緊閉,她忍著滿腹心酸,默默地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乾淨,抱起紙箱,走出辦公室。
明知道今天是她在這裡的最後一天,他居然不打算出來跟她說幾句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