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素昧平生的人,竟派徒兒保護他,豈不怪哉?「家師算出你流年不利,今歲有劫,必有死禍。」她將事情說得更加詳細,卻瞧見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什麼?!」就連姍姍來遲的皇甫韜也變了臉色,可他不敢露臉,只敢站在皇甫皞月的身後,露出一截圈著玉戒的食指,氣呼呼的叫罵:「大膽婢女,我皇叔什麼身份,我又是什麼身份,你竟敢在這胡言亂語,咒他早死?!你不想活了嗎?」「我並非胡言亂語。」印歡看著那截指頭,語氣堅定。「家師精卜卦、通玄黃,他卜出來的卦,從未出錯。」
「你還敢說謊!」
「我說的都是事實,信不信由你。」她蹙起眉頭,不想爭辯太多。「倒是堂堂一國之君,只敢躲在他人背後叫囂,難道是不敢見人?」望著那躲藏在寬闊臂膀後頭的身影,她不像他人一般恭敬,更不謙卑,而是直接用你、我相稱。
不少人皆為她不敬的態度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她的膽子會大到這種程度,卻堅信,她絕對活不過今晚。
又是詛咒王爺早死,又是對皇上不敬,根本是死罪啊!皇上一定會叫人砍了她的頭,更甚者,還會誅了她九族!所有人不禁望向皇上,就等著看他會怎麼處置印歡,誰知後者,卻是半晌不吭一聲,而且還一寸一寸的將食指收了回去。
眾人不禁眼露困惑,就只有皇甫嗥月噙著淡淡笑意,出聲打破沉默。
「皇上,您還是先回去沐浴歇息吧。」
「這……」
皇甫韜實在氣不過,可一想起自己適才醜態百出,而且極有可能——其實應該是根本已經被這美人兒瞧去,他就好想一頭撞死!要是她將此事傳了出去,往後他還有什麼臉活在世上啊?「夜深了,明日一早您還得回宮早朝。」他繼續提醒,同時示意貼身侍衛站到皇甫韜身邊,用高大的身影將他完全遮掩。「這事交給微臣處理就好。」「也好,就這麼辦。」皇甫韜也認為自己不適合留下,卻忍不住再三強調。「不過你可得好好看住這丫環,千萬別讓她逃走了,待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後,定要向朕好好稟告。」
「那是當然。」皇甫嗥月含笑點頭。
得到保證,皇甫韜這才甘願藉由侍衛身影的遮掩,迅速離開。
看著他們的身影隱沒在長廊的另一頭,皇甫嗥月才緩緩轉過頭,誰知卻對上一雙晶瑩水眸。
她盯著他,眼神無比認真,卻帶著些許深究。
他不動聲色地問:「你還想說些什麼?」
她點頭,果然直接說出心底的疑惑——「你有相好的女人嗎?」
喝!沒料到印歡再開口,還是那般膽大包天、語出驚人,一旁侍衛下禁紛紛倒抽了口氣,滿臉怒容。手裡的刀槍劍戟、斧鈑鉤叉,鏗鏗鏘鏘地響,就像是等著皇甫嗥月一聲令下,就要抹上她的頸子。
「在下尚未娶妻,自然是沒有。」皇甫皞月卻絲毫不受影響,表情似笑非笑。「是嗎?」印歡失望斂眉,卻不死心。「那有相好的男子嗎?」她又問,眼神充滿期盼,像是巴不得他能用力點頭。
這一次,所有人連下巴都掉下來了。
他們不敢置信地瞪著印歡,就像是她頭上忽然生出了一對尖角,手裡的武器抖動得更厲害,臉色也更鐵青了。
「為何如此問?」皇甫嗥月還是不動怒,可藏在眼底的笑意,卻是愈堆愈濃。雙手負後,他朝她靠近了一些,卻聞到一股柔馥雅郁的淡香。
「因為我想知道,我該防的,究竟是女人,還是男子。」她還是一臉認真。「根據家師的說法,男子的對象並不是非女子不可,因此桃花劫自然也不限於女人,我總得弄清楚對像才行。」
「桃花劫?」他挑眉,同時辨別出她的體香,竟是醉人的桃花香。
她點頭,幾繒絲緞般柔軟的黑髮垂落胸前,將她娟秀的小臉勾勒得更加楚楚動人。
天際間,雲層飄栘,夜風又起,灼艷桃花紛紛灑落,竟乘著風,飛落到她的發間、裙邊,以及——他的胸口上。
拈起那正巧貼躺在心窩處、過分灼艷的桃花瓣,他聽見她用極為圓潤清脆的聲音,道:「沒錯,今年你犯桃花啊!」
第3章
結果,她竟成了他的貼身丫環。
望著那緊閉的房門,印歡一臉平靜的沈思著。
她曉得,他不相信她。
也曉得,他之所以會收她為貼身丫環,是為了就近監視她。
更曉得,因為昨夜那一場風波,所有人都將她當成了刺客。
可她無所謂。
昨夜,她本可以順利逃脫,但偏偏有人只用了一枚小石,就點住了她的穴道,那深厚的內力,證明了這王府絕對是臥虎藏龍、人才濟濟,就算昨夜她逃得了一時,也絕對逃不了下一次。
能以貼身丫環的身份就近保護他,她求之不得,只是貼身丫環究竟都該做些什麼?柴房的活,有雷大娘指示,可這會兒她突然被調到頤品樓,只曉得該寸步不離皇甫嗥月,其餘實在是一無所知。
「你該去打水了。」淡淡的聲嗓,忽然截斷印歡的思緒。皇甫嗥月的貼身侍衛樓西,如鬼魅似的突然出現在印歡身邊。
「為什麼?」她還是一臉淡定,似乎沒被嚇到。
樓西先是瞥了她一眼,然後才面無表情的回答:「王爺起床了。」
「我曉得。」她聽見房裡的動靜了。「不過他有手有腳,為什麼要我去打水?」她就事論事地問,不明白如此簡單的事,為什麼還要別人代勞?看著一臉認真的印歡,樓西繃著臉,冷聲又道:「因為你是丫環。」
「是嗎?」她不禁蹙眉,實在下懂富貴人家的規矩。「那除了打水,我還得做些什麼?」她不恥下問,決定把自己的工作內容問清楚。
「……你還得伺候王爺更衣。」好一會兒,樓西才又回答,只是語氣有些勉強。
「為什麼要幫他更衣,他的病不是好了嗎?」她又不明白了。她以為只有小孩、病人、老人和死人需要旁人幫忙更衣,怎麼當王爺的卻連這四種人都不如?這一次,樓西臉色直接下沉,並從牙縫裡擠出聲音。
「因為他是王爺,王爺就該被伺候!」一頓,忍不住又道:「你做事向來都要問原因的嗎?」
印歡還沒來得及回答,一串低醇朗笑卻突然插入。
緊閉的房門無預警的被人推開,皇甫嗥月精神奕奕的出現在門後,早已整裝完畢。
「王爺!」原本凝著臉的樓西,立刻懺悔低頭。「卑職該死,竟吵醒王爺。」「早醒了。」他不以為意的淡笑。「樓西,難得見你動怒,怎麼回事?」話雖是這麼說,他卻是筆直地看向印歡,發現她也正看著他,眼神仍是如昨晚那麼專注澄澈,他不禁加深唇邊的笑意。
他壓低聲音、委婉地說:「王爺,這丫頭需要訓練。」
王爺不愛人伺候,因此一直以來,身邊就只有他這個侍衛,可誰知昨夜,王爺卻忽然決定將這來路不明的丫頭收為貼身婢女。
關於此事,他雖認為不妥,卻也不敢拂逆王爺的意思,可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什麼都不懂,甚至言語之間也不見尊卑。
王爺貴為皇族,又是當朝大臣,來往之人儘是達官顯要,帶著什麼也不懂的丫環在身邊,遲早要鬧出笑話來。
「是嗎?」他還是笑,讓人讀不出他的心思。
一旁,印歡沒有水盆,無法打水,只好抽出袖間的素白粗絹,走到不遠處的水池邊,沾了些清水,然後迅速回到兩人身邊。
遞出手絹,她直勾勾地看著皇甫嗥月。「這會兒是趕不上了,明日我會準備好,你就將就一下吧。」
「大膽,你竟敢——」
皇甫皞月舉手,瞬間阻止樓西的怒咆。
他先是凝視那雙澄澈的水眸好一會兒,接著才微哂地接過手絹。
濕冷的手絹凝著三月的凜寒,握在手中,讓人不禁有些顫抖,可他卻臉色不變的將冰冷的手絹直接拂上臉。
「你的家鄉在哪裡?」他閒聊似地問起,感覺到手絹的質地不如慣用的白巾柔軟滑膩,卻透著一股淡雅誘人的桃花香。
那是她的味道。
雖然同是桃花香,可真正的桃花深馥濃郁,遠遠不及她身上的香味來得雋永清雅。
素絹下,豐潤的唇角不禁緩緩勾起,他不著痕跡的將手絹畫過鼻尖,繼續擦拭著臉。
「笑笑谷。」她有問有答,不帶一絲隱瞞。
「這谷名倒是奇異,不過似乎沒聽說過。」抹完了臉,他繼續擦拭雙手,動作不疾不徐、優雅清貴,看得印歡目不轉睛。
「笑笑谷乃家師所取,正確來說,那座山該叫飛石峰。」她一本正經的又道,一雙眼仍是盯著他不放。
雖然她一向不重美醜,但她卻不得不承認,他真是個俊美的男子。
俊美無儔的臉上,雕著一對朗朗俊眉,眉宇之間充滿軒昂霸氣,鷹隼般的眸,有時銳利,有時溫和,卻總是那麼深邃內斂,讓人總不自覺的想多看幾眼;直挺的鼻一如他的性格,剛硬而正直,豐潤的嘴唇不顯得寡情,讓人覺得親和。總合來說,他俊美英武,精斂有度,這樣的男子會有桃花劫,實在不足為奇,倒是他遲遲不成家,才讓人覺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