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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蘇霏

  「哪一種小說?」

  「推理。」呂飛絮簡潔回答,又回到原先的話題。「既然我替你想的背景你都不滿意,那你自己說說,你覺得你原來可能是做什麼的,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又道。

  要他想?朱朗晨按住太陽穴,只覺無力,他沒她那麼豐富的想像力,不可能信手拈來一堆異想天開的故事。

  他知道的,只有事實真相,但那偏偏就是他不能吐露的,他能對她說什麼?

  「對不起,只要我試著回想,頭就開始痛。」這謊撒得卑鄙,但是他無計可施。

  「回想的時候會頭痛……」呂飛絮做了筆記,看了看他,然後放下筆,那張看似極少見陽光的臉蛋,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既然如此,我們明天再繼續,不過你要是突然想到什麼,一定要跟我說。」

  朱朗晨點頭應允,可是發現她再次冷卻下來的語調,心裡卻莫名地不是滋味。

  不是他自戀,但過去總有不少女孩追在他身後,眼前這個怪怪女卻只將他當成一個寫作用的參考資料,彷彿除了「失憶」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價值,坦白說,還真有點打擊到他的自尊。

  朱朗晨快快地坐在原地,看著呂飛絮把桌上的碗收到水槽邊,放在一疊不知何時擺放到現在的碗盤上,開了水龍頭。他沒有其他事可做,也就沒移開視線。

  但是瞧著瞧著,狹長的眼睛卻愈睜愈大。

  「你在做什麼?」

  呂飛絮根本連句話都懶得回,僅僅斜他一眼,像是在說:這麼明顯的事也要問  ?笨。

  朱朗晨這輩子從未見過豬走路,但好歹吃過不少豬肉,即使是從未做過家務的他,也知道碗盤不該是這麼洗的。

  「你怎麼都沒洗碗盤的背面?」看著她只是把碗盤內側隨便沖洗一下就算了事,他驚駭莫名。

  「吃飯又不用碗背。」

  一句話,讓朱朗晨呆住。這下子,他是徹底被打敗了。

  看她沒事人似地仍用那種恐怖的方式繼續洗碗,朱朗晨握緊了拳頭,又張開,然後又握緊,心中很是掙扎。

  當作沒看見……當作沒看見……他的雙手不是用來做這種事的……

  他在心中默念。

  可是一想到往後幾餐都得用那些碗盤吃飯,身上就像有無數只小蟲爬過,使他渾身難受,坐立難安。

  終於,他受不了了,一個箭步來到水槽前,捲起了袖子。

  「讓我來吧!」

  呂飛絮古怪地瞟他一眼,倒也毫無異議地讓到一旁,換他接手。

  有人自願替她做家務,幹麼反對?又不是腦殘。

  她看著他把她洗過的碗盤重新放回水槽內,視線不經意地投向他的手,發現這位仁兄外型雖然斯斯文文,一雙手卻是修長有力,指甲也修得短而整齊,不過皮膚白嫩又光滑,看起來就像從未沾過陽春水。

  不到幾秒,呂飛絮已經很肯定他絕對沒做過家務,因為她從未見過有人洗碗洗得這麼小心翼翼,像是怕遺漏任何一了點油漬,又像怕將東西摔破,謹慎的動作中,同時帶著一股笨拙。

  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那張專注的臉龐,不可否認,他長得很俊秀,是那種會引起小女生尖叫的類型,不過她的好友方言歡是嬌艷火辣的大美女,另一好友周均嵐是當模特兒的大帥哥,她對好看的臉皮早已免疫。

  然而他身上散發著一種很罕見的氣質,乾淨、正派,又帶著隱隱的傲氣,不同於秉性溫柔、舉止也溫柔的阿嵐,他所擁有的,是一種壓抑在眼底的不馴,也許她是小說看多了,才會聯想到這些形容詞,但是直覺地,她認為這種人不會是奸險敗類,正因為如此,她讓他留下。

  而她向來信任自己的直覺。

  否則就算她對失憶者有再大好奇,也不會蠢到隨便留個陌生人過夜。

  「你非得這樣盯著我嗎?我不會摔壞你的碗盤。」

  微慍的男性嗓音拉回她的神智,呂飛絮一抬眼,便撞上那雙又黑又深的漂亮眼眸,奇怪的是,被他這麼一瞧,她竟生起一絲做壞事被逮到的狼狽。

  「你喪失記憶以前,肯定是個養尊處優的太少爺,而且有潔癖。」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但是她發現,說話可以有效地掩飾胸口那陣奇怪的慌亂,給自己時間恢復正常。

  「我才沒有潔癖,我只是不想莫名其妙吃下一堆病菌而已。」

  他似乎對她的評語很不高興,但是呂飛絮只是轉過身,帶著慣有的那副淡漠神態走開。

  不過是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罷了,剛剛一定是因為她近來睡眠不足所產生的幻覺……一定是。

  撇下朱朗晨,她逕自上樓回到房間。

  她該開始準備下本稿子,網路上還有網友等著她,也許她該上一下BBS,看看有沒有人評論她的上一本書……

  很快地,她沈浸在平時熟悉的世界,將樓下那個男子拋在腦後。

  ☆☆☆☆☆☆☆☆☆☆  ☆☆☆☆☆☆☆☆☆☆

  呂飛絮絕對是全世界最能把人逼瘋的女人——

  不,她根本不能算是女人!

  不出兩天,朱朗晨就得出這個結論。

  首先,他從未見過有人像她那麼擅長製造混亂。

  就拿一樓的客廳來說好了,除了兩個書櫥之外就是一組沙發和視聽櫃,按理說,這些又舊又基本的傢俱不可能佔滿所有空間,但是她就有辦法使那不算小的客廳變得讓人毫無立足之地。

  各種各樣的書本散落四處,沙發上、茶几上,甚至地上也有,那些留在書櫥上的書不是放倒了,就是歪歪斜斜地被亂塞一通。除了書本,放眼可見還有筆記本、稿紙、脫離盒子的DVD,連茶几底下都堆滿了不知累積幾年的舊報紙。

  最可怕的是,她似乎對此毫無所覺,翻完書依舊走到哪兒扔到哪兒,所到之處,沒有最亂,只有更亂。

  這不關他的事,這不是他的家,他該尊重她的生活方式……朱朗晨不斷催眠自己。

  所以他忍,他再忍,直到他終於忍無可忍。

  「你查完資料之後,能不能順手把書收好?」看看這地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颱風掃進房子裡來了。

  她看著他,彷彿他說了什麼外星話。「奇怪,我這個主人都不在意,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他氣結,衝動之下便道:「既然你不在意房子變成怎麼樣,那就由我來整理好了!」

  她聳聳肩。「隨你便,反正你閒閒沒事做,鍛練一下也好,不過樓上除了你睡的那間之外,其他房間都不准進。」然後她又飄回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

  聽聽,這像正常主人會說的話嗎?

  再來就是她的外型,老是素面朝天,成天穿著布袋一樣的寬大衣裳,腳上連拖鞋也不穿,就只套著一雙厚襪子來來去去,走路無聲無息,像幽靈似的,心臟不夠強的話真的會被嚇死。

  但是他最最看不慣的就是她的髮型,那頭毫無造型可言的長髮,要不披散肩頭,要不就用一支原子筆隨隨便便地綰在腦後,看起來隨時會掉下來的樣子,怎麼瞧怎麼礙眼。

  他所認識的異性當中,沒一個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高雅大方,哪有人像她那樣連一點女人的自覺都沒有?

  顯然他的修行不夠,最後仍是沈不住氣,在兩人吃飯時,非常、非常婉轉地建議道:「你沒有髮夾嗎?用髮夾會比較穩固。那個原子筆,是用來寫字,不是用來插在頭上的。」

  怎知她只漠然瞥他一眼。「嘴,是用來吃飯,不是用來管閒事的。」

  他被她堵得說不出話,只好憋著一肚子氣低頭繼續吃晚餐,也就是泡麵。

  沒錯,就是泡麵。

  這又牽扯到她另一項令人髮指的罪行。

  話說現今社會許多女性都不願洗手做羹湯,他並非沙文主義者,也很能接受現代女子的選擇,但是她不下廚也就罷了,居然除了早餐的燕麥粥之外,餐餐吃泡麵。

  他好心提醒她這種東西吃太多對健康有害,結果她只回了一句讓他差點嘔血的話——

  「有本事自己煮。」

  他要是會煮菜還需要委屈自己吃泡麵嗎?!

  真的,他活到二十六歲,從來不認為自己有一丁點兒暴力傾向,即使那晚受到不良少年圍毆,他也只是為了自保採取防衛姿態。

  但是這個呂飛絮,就是有能耐用一句話就讓他想掐死她,什麼紳士風度騎士教養在她身上全是浪費。

  「要不是走投無路,身上沒半點錢,我早就離開了……」

  朱朗晨一邊咕噥,一邊使著拖把,心中郁卒到極點。

  這是他寄住在呂家老屋的第三天,僅僅三天,他便發現自己已經從過去尊貴的「王子」,淪為苦命的「男傭」。

  沒辦法,誰教他就是無法忍受髒亂的環境,即使是暫時性的也不成。

  總算,他把廚房的地板拖好了。

  其實,他原本只打算整頓客廳的,後來也不知怎麼搞的,看見廚房這裡需要抹一下、那裡需要擦一下,他一下忍不住,索性就把整個地方全清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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