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隔了一段距離,那對莫測難解的眼瞳仍是那麼容易引人淪陷。他都要訂婚了,為什麼還要用那樣的眼神困住她?
但下一刻,他的眼睛驟冷,轉向鄭昕雅。
她的心跟著下沈。
「那就是祁先生嗎?」周均嵐在她耳邊低聲問。
「嗯。」她茫然點頭,仍為那冷硬的眼神感到受傷。
「的確是個出眾的男人。」周均嵐客觀評論道。
悠揚的音樂響起,眾賓客用餐的用餐,談話的談話,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方言歡與鄭家的關係,加上她已有護花使者,所以並沒有什麼人與她攀談。
更令方言歡松一大口氣的是,她母親也忙著與賓客周旋,沒空來管她。
她的視線仍是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道修長的身影,看著他與他的未婚妻四處遊走,接受眾人道賀。
他一直沒再看她,但是她有種奇異的感覺,彷彿他一直都在注意著她。
是她想太多了吧……
「歡歡,別再看他了。」周均嵐擔憂的聲音傳來。「妳看起來真的有點蒼白,我去幫妳拿點吃的好不好?」
經他一說,她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有點頭暈,可能是因為人太多的關係吧。
「好。」她胡亂點個頭。
「妳在這裡等我,別亂跑。」留下叮囑,周均嵐穿越人群,走向自助餐飲吧。
然而方言歡卻連他何時離去都沒留意,她只知道祁東禹和鄭昕雅已經來到她附近,接受更多客人道賀。
「恭喜啊,祁特助。」
「兩位真是郎才女貌啊……」
「祝你們百年好合……」
此起彼落的聲音響起,方言歡的身體搖晃了下,心中的苦澀強烈得讓她幾乎無法站穩。
他們就在幾步之外的地方,他的手環著鄭昕雅的腰,兩人皆面帶笑容,手中各拿一杯香檳,接受客人敬酒。
這時,她看見鄭昕雅手上那枚訂婚鑽戒。
是他特地為了向她求婚而挑選的嗎?他有沒有像電影裡演的那樣單膝下跪?還是他在哪家高級餐廳裡安排了意外的驚喜?
她盯著那只戒指,不斷地想像,不停地猜測,而每一幕,都令她難以呼吸,胸口悶痛。
那枚鑽戒很典雅、很漂亮,閃閃發著光芒,好刺眼,好刺眼……
忽地,她眼前一黑,雙腳一軟,往下墜落。
「言歡!」
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她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和一個熟悉的、焦急的嗓音。
有人抱住了她。
接著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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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歡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病床上,打著點滴。
她微微側過頭,映入眼簾的是好友關切的臉龐,以及母親擔憂的容顏。
「歡歡,妳醒了!」周均嵐立刻上前。
「我……怎麼了?」她沙啞地問。
「言歡,妳這孩子怎麼搞的?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葉玉秋馬上開口斥責。「減肥也要有個限度,看看妳,居然因為營養不良、血糖過低暈倒!把我嚇都嚇死了!」
「對不起……」長久以來第一次,她心甘情願接受母親的責罵,因為她感受到了母親的關心。
下意識地,她環視過整間病房,病房裡除了阿嵐和母親,沒有別人。
真蠢,她期望什麼呢?
今天是他的訂婚宴,怎麼可能為她這個不相干的人離席?
「歡歡……」
她看向欲言又止的周均嵐,面露詢問。
他遲疑了下,最後道:「妳一定要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
一陣感動竄流過全身,方言歡對著真心關愛她的摯友和母親,忽地感到歉疚又後悔。
看看她對自己做了什麼?
為了一個男人這樣折磨自己,害朋友、母親為她擔心受怕,她怎麼對得起他們?為了關心她的人,她該更愛惜自己才對。
「阿嵐,對不起。」她也向好友道歉。「從今天開始,我一定努力把肥肉養回來。」
周均嵐被她的用詞逗笑了,這時葉玉秋的聲音插了進來。
「妳沒事就好,好好休養,媽得先回到晚宴上,離開太久對客人不好交代。」
方言歡神色一黯,點點頭。「嗯。」
葉玉秋離開後不久,周均嵐想到另一件事。「醫生說妳休息幾個鐘頭就可以出院,我回飯店把車開過來,妳先睡一下。」他的金龜車還停在飯店的地下停車場。
「好。」方言歡乖巧地點頭,閉上眼睛養神。
周均嵐沒有馬上離開,反而佇立在床側,俊臉若有所思。
他看到了歡歡搜索過病房之後眼中顯露的失望,不必想就知道她在找誰。
只是他不確定到底該不該告訴她,在她倒下之前,接住她的就是那位祁先生。
還有,祁先生在這間病房裡,一直待到醫生向他保證歡歡沒事,才因一通電話離開。
歡歡暈倒的那一幕還清晰地留在腦海裡,那時他正端著食物走向她,見她倒下,他立刻衝上前,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祁先生。
那男人一臉驚慌,拋下未婚妻不顧,也不理會其他人的目光,甚至連他想碰歡歡都被吼了回來。
「別碰她!叫救護車!」那是祁先生當時對他說的話。
他發現自己很難相信,那男人對歡歡無情。
周均嵐淺歎口氣,安靜地走出病房。
同一時間,緊繃的氣氛瀰漫在飯店的豪華套房裡。
套房的客廳中,兩個男人對峙著,一名衣著華麗的年輕女子則坐在沙發上低低啜泣。
祁東禹像個早已知道判決的囚犯,沈靜地等候中年男人審判。
面對著眼前的父女,心中並非全無波瀾,畢竟他們是助他達成目標的最後、也是最關鍵的踏板,現在這塊踏板讓他親手拋開,說完全不惋惜,是騙人的。
取消這個婚約,是他從醫院回來的路上做下的決定,而他並不後悔。
或許,在他一踏入宴會見到方言歡時,這個念頭就已悄悄萌生。
儘管在場人士眾多,他就是能準確察覺到她的存在。
她剪掉了一頭如雲秀髮,身材清減不少,那雙眼睛因此在嬌艷的臉上顯得更大,乍看之下像個絕美少年,卻又女性得格外惹人疼惜。
他知道她的目光一直跟著他,但是他忍著不回視。
但縱使如此,她的視線仍是擾亂他、動搖他。
那時他手環著鄭昕雅的腰,臉上掛著虛偽假笑,眼見自己已一腳跨入鄭氏家族的門檻,卻因她的存在,胸口無端升起一股強烈的厭惡──對自己,以及所有他必須假意周旋的人。
他向來擅長偽裝自己,也這麼做了多年,他有自信給鄭昕雅一段她無可抱怨的婚姻關係,也能做個令鄭家滿意的女婿,但今晚,他忽然感到一股深沈的厭倦。
身旁站著一位巧笑倩兮、舉止無懈可擊的淑女,可是他心裡想的卻是一個言談直率、笑得毫無形象的女子。
他拚命想忽視她對他的影響,不斷提醒自己,為了他的前途,他必須讓訂婚宴進行下去。
然而當那名女子毫無意識地倒在他懷中時,其他的一切都顯得不再重要。
即使是他的抱負,即使是他奮鬥了十年的事業。
那瞬間,他發現他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她安好,只要她待在他身邊。
就算她已有男友又如何?
他本來就是個自私的男人,搶奪一樣想要的東西,他不會遲疑。
「祁東禹,你知不知道我可以輕易毀了你?」
震怒的聲音響起,他看著終於爆發的鄭信淵,並不驚訝,畢竟他取消婚約的要求,讓這個企業龍頭顏面盡失。
鄭信淵再咆哮。「只要我施點手腕,以後絕對不會有哪家大企業敢用你,你想過沒有?!」
想過,早已想過。「我很清楚,董事長。」
「不要叫我董事長!從今以後『冠邦』沒你這個人!」鄭信淵臉色鐵青。「有膽子悔婚就要有膽子承擔後果!」
「我知道。」
「你倒是很有心理準備──」鄭信淵怒極,拎笑。「虧我還以為你是個成大事業的人才,沒想到只是一個會為了女人放棄前途的蠢才!」
「爸!你別再罵他了!」鄭昕雅站了起來,兩眼已經通紅。
也許是太疼愛女兒,鄭信淵只重重地哼了一聲,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對這個傾心於自己的女子,他是真的很過意不去。
「鄭小姐,對不起,是我不對。」他真心誠意地道歉。
「祁大哥,我真的不行嗎?」鄭昕雅的臉上,仍存著一絲期盼。
「真的很抱歉。」他仍是只能這麼說。
「我哪裡比不上言歡姊,為什麼你能愛她卻不能愛我?」
她的話帶著幾分小姐脾氣的任性和幼稚,卻教他一怔。
這就是愛嗎?
為言歡心痛,為言歡甘願拋棄其他……
如果這就是愛,那麼他想……他愛她。
胸口頓時豁然開朗,這段時日以來的紛亂在此時消逝無蹤,他幾乎想給鄭昕雅一個感激的擁抱。
但是他趕時間。
「謝謝妳的抬愛,鄭小姐,但是很抱歉,我只要她。」他不想花時間多說,只道:「鄭董事長、鄭小姐,告辭,我得趕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