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去,接起電話。
「喂?」她小心翼翼地應。
「媽咪!」小宇的聲音敲破了她的想像。
但是聽到兒子的聲音,還是讓她振奮了一下。「嗯,你玩得開心嗎?有沒有乖 ?想不想家?」
「剛開始很想,但是現在比較不想了。我寄了很多明信片給你跟爸比喔!媽咪,你的聲音怎麼怪怪的,你感冒了嗎?」小宇稚嫩的嗓音透過電話傳過來。
「嗯,有點。」她尷尬地承認,不知道怎麼告訴兒子,她的聲音怪怪的,是因為剛剛哭過了。她不知道怎麼告訴他,他以為的爸比以後不會再出現,他其實是沒有爸比的。
「你是不是被爸比傳染的?我今天打給他,他的聲音也很沙啞。姑姑說爸比很不會照顧自己,上次還吐血被送去醫院,媽咪,你要照顧他喔,不然爸比太可憐了。」小宇還不忘叮嚀著。
見晴聞言,眼眶就紅了。
她不僅沒有照顧他爸比,還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小宇,你什麼時候要回來?媽咪好想你,媽咪去接你,好不好?」她愧疚地說。
「好啊,那我打電話,拜託爸比帶你來,我們就可以一起去玩了!」小宇在電話那頭興奮地說。
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兒子了。因為拜她之賜,他很快就要沒有爸比了。
第九章
杜桑野已經好幾天沒進辦公室了。
喬秘書在第三天時就按捺不住,親自跑到杜家大宅探個究竟。雖然老闆有打電話交代他事情,也跟他說不進辦公室,但他還是很擔心。因為老闆就算吐血被送進醫院都還想工作,這種無故曠職的事情別說沒見過,他想都不曾想過會發生。
「杜先生,你是不是生病了?」喬御書走進杜家時,看到老闆的第一眼就嚇到他了。
杜桑野的臉消瘦了,臉上的鬍髭沒刮,還有他坐在陽台躺椅上的模樣,簡直像具屍體,動也不動一下,眼神呆滯。
就在喬御書懷疑老闆已經失去神智,而想上前確認時,杜桑野終於開口了。
「御書,我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個罪人。」杜桑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冷不防地說了這麼一句。
喬御書一驚,懷疑老闆是受了什麼打擊,怎麼一副最好天塌下來把自己壓死的模樣。
「老闆雖然不是什麼慈善家,但也不是個壞人,怎麼會說自己是罪人呢?」喬御書不解地問。
「並不是做了什麼才會變成罪人,有時候是因為沒做什麼才成為罪人的。我鑄下的大錯已經八年,卻時至今日才發現。」杜桑野的聲音沙啞,像是受了風寒,而這幾天根本沒怎麼睡,身體狀況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八年?喬御書的腦子轉得很快,他馬上把時間跟童見晴搭在一起了。
「是因為童小姐的緣故嗎?」他輕聲問。
結果杜桑野又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繼續丟出問題。「你說,八午前那時候,在我跟見晴還有婚姻關係的時候,我有沒有可能見到自己的老婆卻沒認出來?」
「呃……」喬御書被老闆考倒了。「杜先生確實很不會認人,但結婚前後也有個一年吧,應該……應該不至於……」
他沒說的是,杜先生除了很不會認人之外,還有輕微近視,卻老是不愛戴眼鏡。有時候為了看清楚會瞇著眼,旁人不知道都以為他不高興,其實他只是努力想看清楚一點罷了。
杜桑野聞言苦笑,笑容卻是無比難看。「連你也沒把握,對吧?我真的很差勁吧!爺爺要我娶見晴,是希望我能在兩位爺爺都不在後照顧她。但我卻讓她承受這許多說不出口的苦,如果爺爺有靈,恐怕會用枴杖打我。」
「老闆是跟童小姐吵架了嗎?」喬御書難得看到老闆頹廢的模樣,真的好不習慣。「只要跟她好好道歉,她是個善良的人,應該會接受吧?」
「我已經沒有資格出現在她面前了,我讓她受的痛苦太多了,不能再這樣……」所以即使他再愛,也不應該再出現在她面前。如果看到他,會讓她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那麼他就該消失。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接受你了,那麼,你還要執意拖住我嗎?」
他想起她說的話,心只能一陣一陣絞痛。這幾夜他幾乎無法成眠,自己反反覆覆把她當年的遭遇想過一次又一次,卻是越想越愧疚,越想越心疼。
難怪她拚了命也要阻擋他的靠近。
如果換了立場,他恐怕會怨對方,結果她卻如此委屈地說「不愛我不是你的錯」。他每次想起她說這話的淒楚神情,他的心就像要被撕裂了一般。
「老闆,天底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或許……」喬御書還想安慰安慰老闆,但是看到杜桑野的動作忽然打住了。
杜桑野坐起身。「現在幾點了?」
喬御書看了看表。「六點多,六點四十。」
「你自己出去,不送了。」杜桑野起身,衝回房間找車鑰匙。
「老闆,你要去……」
喬御書的問題被他遠遠拋在腦後了。
杜桑野走出大門,走到車庫發動車子,迅速地往目的地前進。已經太晚了,她可能已經下班了,所以他得去她公寓附近等著。
那天之後,他根本忍不住想見她的念頭,於是悄悄地選在她上下班必經的地點,安靜地遠遠地凝望著她。
他不敢現身,卻止不住想見她的渴望,所以也只能這麼做了!
當他把車開到她家附近時,卻看到她步伐蹣跚地踏進超市裡。他趕緊把車停在路邊,然後混在人群中進去超市。
他與她隔著一段距離,不敢太靠近。但當他看到她憔悴的容顏時,忍不住跟著她的身影移動。她站在貨架前發呆的時候,他隔著貨架,站在另外一個走道凝視著她。為了將她看得更清楚,他移開部分貨品,他發現她的臉色不太好,眼睛底下儘是陰影。他多麼想將她摟進懷裡,可是如果他出現了,只會害她更痛苦。
他忍著,但是抓住貨架的手卻用力得發了白。近在咫尺,卻不能碰觸到她,他的心苦澀不堪。
或許是他的凝望太專注了,也或許是他太沈溺於自己的情緒了。當她發完呆,抬起頭的時候,他根本來不及隱藏自己,被她那雙眼睛直望進自己的眼底。
她僵住了,一動也不動,但眼眶裡卻逐漸聚集了淚水。
他也僵住了,後悔不堪,不該讓她見到自己的!
那一刻,兩人就這樣隔著貨架凝望著彼此,誰的眼睛都移不開。她的眼裡都是淚,他的眼眶也紅了。
然後,他就再也忍不住,繞過貨架來到她身後,遲疑了幾秒,他圈抱住她。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讓你看到我,我知道我已經沒資格出現在你面前了,可是我好想你……就這樣,不用看我,就保持這樣。拜託你讓我這樣抱著你一分鐘,好嗎?」他的聲音好啞,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痛楚。
她聞言眼淚落得更凶了。
她被他抱在懷裡,那壓抑了幾天的思念就這樣潰堤了。她這幾日沒一刻能不想他,現在人出現在她面前了,她卻只能掉眼淚。
「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我這就走,別哭了……」他心痛地抹去她的眼淚,沒敢再讓她看見他的臉,他逼迫自己放手,逼迫自己轉身離開。
然而當他放開她,轉身準備走開時,衣服的一角卻被她拉住了。
她只用拇指跟食指捏住他的衣角,但他卻怎樣都定不開了。
「見晴!」他伸手抱住她。
她埋進他的懷裡,哀哀切切地哭了起來。
他抱住她,讓她的臉埋在他胸膛中。然後帶著她離開人來人往的超市,在附近找了個小公園,讓她坐下來。
他幫她把瞼上的淚痕擦乾,有點侷促地在她身旁坐下。
她轉頭緊緊盯著他,卻又哭了。
「別哭了,我求你了!」他真的怕了她的眼淚,她那樣的哭法,是想讓他心痛到死嗎?
「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鬍子也沒刮,才幾天,臉就瘦了那麼多。」她看著他那憔悴的臉,就連原本總是往後梳整整齊的劉海,現在都毫無生氣地垂在額前。他身上的襯衫竟然有不少縐摺,不知道是晚上穿著睡了,還是根本沒換。
他苦笑。「我才受這一點苦,你卻是委屈太久了。」
「所以你決定不要讓我看到你?怕我生氣嗎?伯我罵你嗎?」她細聲問。她看著這男人小心翼翼的模樣,還有他眼底那濃烈的情感,她的心頓時軟了。
「不是怕你生氣。」他搖了搖頭。「是我自覺沒臉見你。這些日子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想你就要見到你,卻不知道你有多苦。我現在唯一能為你做的,就是消失,不要讓你再想起痛苦的過往。都怪我忍不住,我本來只是想偷偷看你一眼,結果看了一眼就走不開了……」
「你……之前有來看我嗎?」她抬頭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