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親事非成不可,她已經收了劉老爺兩百兩酬金。
嘴角一勾,李樗看向振振有詞的竇清琴。「舅舅知道舅母為我攀了這門親嗎?他跟你一樣贊成?」
「呃,這個……」她眼神閃躲,接不下話。
她的丈夫蔣青山是親戚中最正派的一個,剛直得像根木頭,若讓他知道她如此算計外甥女肯定大發雷霆。
「要我嫁也不難,把我的嫁妝單子開出來,以及收了多少聘金,統統算在我的陪嫁裡,該添妝就添妝,該給的鋪子、田地老老實實地拿出來,這樣我就二話不說地嫁了。
娘、舅母,你們不會跟我這個小輩喊窮吧!萬一傳出去,不就讓人笑話李、蔣兩家是空殼子富戶,得賣女兒、外甥女來維生。」
媒人金大娘正打算發揮三寸不爛之舌挽回劣勢,好把這門親事牽成,誰曉得嘴巴還沒掀就被一陣搶白,句句一針見血呀!讓以口舌見長的她也敗下陣來。
說穿了不過一個字,那就是「利」,一談到銀子,大家都閉嘴了。
第三章 女人當自強(1)
「哇,二小姐真的很厲害,三言兩語就把鐵板釘釘的婚事攪黃了,還讓夫人和舅夫人蔫著腦袋瓜子不敢再提起此事,連巧舌如簧的金大娘也灰頭土臉的溜了,她們肯定怕了,二小姐這口氣出得爽快,以後誰還敢瞧不起咱們青漪院……」
春紅是株牆頭草,風吹兩邊倒,一瞧見自己服侍的主子辯才流利,打得三個厲害女人無還嘴之力,她突然感到與有榮焉,喜不自勝的大肆吹捧,以往的輕蔑和怠慢全被崇拜取代,態度慇勤得教人不敢相信她是那個心高氣傲的丫頭。
要收買一個人,不一定要用銀兩,只要比他強,展現過人的長才,自然有人卑躬屈膝。
將她奉承聽在耳裡的李樗卻是愁眉不展,眼中的悒鬱濃得化不開,心情異常沉重,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表面上,她是贏了一局,順利推掉讓人深陷苦海的婚事,同時讓後娘和舅母沒臉,這兩、三年內肯定提也不提她的終身大事,教她有時間為自己找一條平坦的路。
可往遠處看,她卻是將兩位足以影響她將來的女人給得罪了,日後若遇到困難真會求救無門,她們心眼比針尖還小,絕對不可能拉她一把,不落井下石就阿彌陀佛了。
這下真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李、蔣兩家大權把持在常氏和竇氏手中,和銀子有關的事恐怕不好商量,她不求人則已,一張口要錢,非但拿不到,勢必還會慘遭奚落一番,要她有本事自己想辦法去。
李樗垮了肩,有氣無力的像打了一場敗仗。
「柳綠,我還有多少私房?」
錢不是萬能,但沒錢萬萬不能呀!沒有銀子怎麼自立自強。
柳綠取出一隻黑漆螺鈿小匣子,煞有其事地數著少得可憐的花鈿和碎銀。「三兩兩文錢。」
「就這些,沒有別的了嗎?」好歹她是官家千金,總有幾樣撐場面的首飾。
柳綠苦笑地將為數不多的私房收回匣子裡。「二小姐本就不是好爭的性子,夫人給也好,不給也罷,你從不會主動去求,而大小姐或三小姐看見你妝匣裡有她們中意的,一向取了就走,不會知會你一聲,所以這些年二小姐匣子內的東西越來越少,她們也拿得越來越順手,往往命丫頭來取,你不給,她們還怪你小氣。」
原來如此,是遇到家賊打劫了。「柳綠,你家小姐好窮哦,有沒有什麼生財之道?最好是能賺大錢的那種。」
一聽到小姐喊窮,她忍不住噗哧一笑。「奴婢大字不識一個,哪能想出什麼好主意幫二小姐分憂解勞,倒不如腳踏實地的繡幾件繡品,攢點銀子好留點積蓄,日後有困難時還用得上。」
「繡品?」她舉高好不容易養得健康有光澤的蔥白十指,很哀怨地歎了口氣。「小姐是來享福的,不是做女工,我的手廢了,繡不出一朵海棠花。」
肥鴨溺水倒是可以試試,她以前就是個又矮又腫的胖子,「圓」的形狀沒人比她更有概念。
不過,除了異性緣差了些,她倒也不真的認為胖有為她帶來什麼困擾,畢竟她有個把她當寶貝疼的家庭,雖然她是生在天鵝群中的醜小鴨,可是一家人都愛她,很愛很愛她,把她寵得有點沒自理能力,是他們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她大姊李曉菁很高姚、很漂亮,擁有黃金比例的模特兒身材,她一出門後面跟著成群的蒼蠅,身為小跟班的她負責收花、收巧克力,順便負責消滅,所以她瘦不下來,大姊是一大禍首。
而她大哥李曉農也很優秀,是玩期貨、股票的高手,日進斗金,開名車,有財有貌名利雙收,倒貼的美女多如過江之鯽,他用賺來的第一桶金替她付房子的頭期款,而她用大姊給的獎金繳貸款。
唉!所以說,這是老天爺懲罰她不知足嗎?擁有渴望已久的纖細身段,卻失去疼她若寶的家人,換來李府一肚子壞水的豺狼虎豹,她不要啦!她寧可繼續胖下去,當個最受寵的小胖妹。
早知道就別向暗戀已久的哥兒們告白,瞧她做了什麼傻事,好交情毀於一旦,無所不談的兩人再也回不到從前,她還被喜歡哥兒們的女生嘲笑不自量力,胖天鵝也想有春天。
也不是生氣,就是心口有點痛,因此從不喝酒的她拎了六罐啤酒猛灌,結果灌出問題了,老天決定換個地方磨練她。
她還有十年貸款沒繳清,爸爸媽媽、哥哥姊姊一定很傷心,他們再也找不到這麼甘願的豬小妹可以餵食,養出三層肥肉照樣奮戰不休,把家裡囤積的食物吃光。
「什麼是女工,奴婢只聽過繡工。」是口誤吧!二小姐的精神越來越好了,說話也變得有力多了。
女工,女性勞動者,這天殺的天機皇朝歧視女性工作者,女人根本出不了門找活兒干來養活自己。
「小姐如果窮死了,你們千萬別難過,我……吳嬤嬤,你的油香酥餅做得真好吃,我只教過你一回就學會,實在了不起,我真是有口福。」
炸得酥脆的餅食擺在盤子上,從小吃遍美食的李曉瑜記得不少做法,但她是動口不動手的那種,動動嘴皮子就有得吃,她「前世」胖不是沒有道理,她一撒嬌,李媽媽就炸了一大盤養豬。
而李樗這具身軀離胖還有一大段距離,而且是體質的關係吧!怎麼吃都胖不了,她得拚命進食,一天五餐,才勉強讓瘦得可憐的身體不再消風下去。
「小姐想吃什麼儘管開口,別的不保證,做點糕餅還可以,大蔚房那邊堆了不少白面,我和水揉個麵團倒沒人阻攔。」小東西不比大魚大肉,若是要半隻雞燉鍋雞湯給二小姐補補身,夫人身邊的嚴嬤嬤怕是有話說。
小麥、玉米、甘薯、土豆、黍粱之類的雜糧被歸為下等作物,富裕的人家一般不會拿來當主食,不是餵豬便賞給下人,主人家不吃不夠精緻的食物。
不過小麥、玉米、甘薯磨成粉卻能做出美味的料理,只要用對做法,粗食也能變精美點心。
「嘴有點饞,想吃香脆麻卷。」
如果有披薩那就更好了,香濃的起司粉撒在餅皮上,咬一口齒頰留香……哎!不能想,越想就越想吃,再配上一杯冰可樂……人間美味。
「咦!香脆麻卷是什麼?要怎麼做?」吳婆子挽起袖子,準備一展長才。
沒什麼比二小姐吃得開心更教人滿足了,她打小就是個苦命的孩子,不像大小姐有老夫人疼著,三小姐則有夫人護著,四小姐和拙少爺是高姨娘的心頭肉,縮衣節食也少不到他們頭上。
沒娘的孩子比草還不如,處處是難處。
「很簡單喲!先將半碗芝麻放入油鍋炒熟,再將炒熟的芝麻壓碎,和白糖備用,白面和水揉成麵團擀成皮,起油鍋,將面皮放入炸至金黃色後撈起,撒上芝麻粉捲起,用刀切成小段……」她忽地一頓,咬著下唇擰眉。「等等,你們沒聽過香脆麻卷?」
春紅、柳綠、吳婆子齊搖頭,面露困惑。
她們也是滿心疑惑二小姐上哪學來的甜食做法,聽都未聽過,但做法真的不難,食材更是隨手可得,做來輕鬆。
「那黃橋燒餅、香蔥花卷、眉毛香酥、雙色豆絨、糯米燒賣呢?這是天橋下隨處可見的小吃啊。」她在蘇州吃過,入口的香氣和肉汁讓人胃口大開,恨不得吃遍每一攤美食。
她們又搖頭,眼中的不解更明顯。
怎麼二小姐摔下樹醒來後,人變得朝氣十足、笑臉迎人外,連腦子裡稀奇古怪的東西也多了起來?常常說出讓人聞所未聞的甜食做法,譬如土豆切成片或是切成條狀下到油鍋炸,炸好撈起的口感截然不同,一個酥脆、一個香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