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頭一回從她口裡聽到這麼負面的話。原來她不是不會要求,而是絕望了。「小梨子……你只是運氣不好。現在開始,你要轉運了。」
她抬頭,望了他一眼,月光照得一切朦朦朧朧,如夢似幻,但也許那只是因為懸在眼眶裡滴不出的眼水。
「是吧。」她喃喃地道。「幸好遇見大少爺,現在有了一大筆錢,這樣就能把娘的病醫好,還清債務,然後再開一家小飯館,這樣,我們一家三口就能好好過活了。」光想著,她的心情就變好了。
「你說什麼?」得不到理想答案的賀斐忱臉都綠了。「什麼一家三口?那我們怎麼辦?」敢情她對他一點意思也沒有?那麼她又為何為他涉險
難道這一切只是他一廂情願
她回到現實。嗯,果然是現實,因為大少爺又在發脾氣了。江梨兒整理好心情,好生陪笑臉,小心翼翼道:「我們?哪有什麼我們呢?梨兒只是來假冒方小姐的,而您是賀家的大少爺,湊不到一塊的呀。」
撇得真乾淨!賀斐忱單手撐著下巴,動也不動,但額邊已經浮現青筋。
「你是說,在你這樣膽大妄為地招惹我之後,你打算拍拍屁股走人?」
他在說什麼呀。「不。」怎麼可能是拍拍屁股走人?她搖頭。「當然是拿著說好的五百兩走人。」雖然她做得不好,可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拿五百兩是應該的。
「你心裡就只有那五百兩?」他這話幾乎是從牙縫間進出來的。
當然不只有那五百兩,還有做鳳冠霞帔的工錢。江梨兒在心裡喊,可這麼想的同時,她又不確定了。奇了,她對於攬錢不是一直很堅決的嗎
為什麼對於他的問題,她竟有一絲猶豫?想不出理由的她皺皺鼻子,再對上他的瞳,她忽然明白,他這一回生的氣非同小可——那雙黑眸正閃著兩團烈焰,她再不識相,恐怕要被燒死。可……該怎麼識相呢?她一點也不明白他想聽什麼。她咬咬唇,皮皮的問:「不然呢?」
賀斐忱瞅著她,死命地扯住自己的最後一絲理智。「如果你想要留下,沒有人會趕你走。」
這是什麼意思?江梨兒不明白。那又不是她的家。她笑笑道:「其實梨兒走了也好,您不覺得……梨兒老惹您生氣嗎?」
不管她做什麼,他都有意見。雖然她不是什麼絕色美人,可是人緣也不差,從不曾像現在,老讓人發火——如果她記得沒錯,他對別的姑娘可都是笑臉迎人。當然,無論在哪裡,她都會感謝他做的一切,包括今晚的救命之恩。
賀斐忱看著江梨兒,許久,許久,終於會意出她在情感上的低能。他要是再這麼君子下去,恐怕要等到太陽從西邊出來,她才能瞭解他的心意了。還沒開口,江梨兒又接著說下去。
「再說,迎春閣的小桃紅其實是個好姑娘,有那麼好的姑娘等著大少爺,梨兒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說著,她心頭都酸了。
她莫名其妙的話更令人火冒三丈。賀斐忱挑眉。「是不是好姑娘與我有什麼相干?」
「可,您前陣子還……」江梨兒開口,卻不敢說下去,只因他的目光好駭人。
還算聰明,懂得住口。賀斐忱哼了一聲。「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能夠胡來嗎?」
家室?江梨兒睜大眼。「大少爺成親了?什麼時候的事?」奇了,為什麼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在緊張什麼?賀斐忱瞅著她,嘴角上揚,說到底,她對他還是有心的!這個發現讓先前的煩悶不見了。「現在是還沒,但是馬上就會有了。
小梨子,我要娶你。」
江梨兒又是一愣。「我?可是我……我們不是說好了這只是假的……」她的話在他的凝視裡收音。
「我記得自己說過什麼,所以,我現在要告訴你——我當真了。」他低頭,封住她的唇。
江梨兒驚訝的睜圓眼睛。這是怎麼一回事呀?她還在想,唇邊已經傳來他暖暖的溫度,這樣溫柔又親暱的碰觸讓她的雙頰染上紅潮。
賀斐忱閉上眼,用心地品嚐她的香甜——好柔好軟的唇辦,就如同晨曦中的蓓蕾一般誘人,比他想像中要美上千萬倍。他慢慢放開她,微微合上的黑瞳裡滿是柔情。
江梨兒輕抿著唇,腦海中還轉著他方纔的話,還有他溫柔的吻,根本就反應不過來。她想了又想,這才想起有一回吵嘴時說的話。對了,就是這個!「這怎麼行……梨兒可是個男人……」
他還以為她要說什麼。賀斐忱的眉眼儘是得意。「怎麼不行?你是女的。我早就知道了。」他當然不會提那段日子他有多失魂落魄。
江梨兒更驚訝了,他還真是神通廣大
賀斐忱的嘴角有著淘氣的笑意。
「你可以拒絕我,但是只有現在;如果你不在此時此刻反對,我會認定你同意了。」
江梨兒傻了。這種天外飛來的「好事」,她該同意嗎?想想他的「性子」,還有他比天氣還無常的脾氣,她是不是該拒絕比較好?她總不能一輩子都居於弱勢。
賀斐忱瞅了她一眼。她還真的在想!可惡!真的太不識相了。就憑他不顧個人安危直闖士匪窩救她一命,她就該以身相許了,可她現在居然想個沒完。這丫頭真是……
賀斐忱氣惱地別開臉,突然看見不遠處傳來的峰煙。阿凜和眾人就要到了。正思考著下一步,忽然聽到聲響,原來是蘇秉仁正帶著人手過來追捕江梨兒,想來這些人一定在地底通道費了不少時間。
兀自沉浸在自個兒想法裡的江梨兒在對上那一大群盜匪時,忽然叫了出來。
幾個耳尖的盜匪叫道:「在那裡!」
糟了!賀斐忱只得抱著江梨兒往另一棵樹跳去。
猛虎難敵猴群,加上江梨兒根本不會武功,賀斐忱要帶著她逃命根本就不可能,幾個陣仗下來,兩人被逼到了懸崖邊。
房平南得到消息趕來,他的目光在瞧見兩人後發亮。「原來人都到齊了。秉仁,一定要把人給我帶回去。」他絕對要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我早該知道是你。」賀斐忱揚起嘴角,身上到處是傷,但笑容不變,這樣的表情讓房平南惱怒。
「你以為你能囂張到幾時?!等到你們落到我手裡,我馬上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丟人現眼!」
想到房平南說過的話,江梨兒嚇得渾身發抖。「大少爺……」她不住的搖頭,可是……當她回頭,瞧見他身上的傷,又覺得心都碎了。要不是她太笨,他們也不會受困於此。只是後頭可是懸崖峭壁,如果真的從這裡跳下去,恐怕是活不了……她死了事小,但,她能拖賀斐忱下水嗎
賀斐忱一點也不害怕,反而笑笑地問:「小梨子,你還沒回答我呢,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江梨兒怔了,都什麼時候了,他還笑得出來!可看著他的這一刻,她忽然瞭解到,賀斐忱就是這樣子。是啊,如果他不是這樣子,她就不會喜歡他了。喜歡嗎?她居然會用這個詞!原來她的擔心和寂寞就是因為喜歡上他……原來她莫名其妙答應涉險的理由不是因為報恩,而是……為什麼這麼晚才發現呢?她好懊惱。
「小梨子!」賀斐忱催促著。
她抿唇,許久才點頭。
他看到她的唇在動,可是……「我沒聽到你的聲音。」
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什麼?江梨兒開始掉淚。「我說好……當然好……」
「不要哭,小梨子,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我好開心呢。」賀斐忱俏聲道。「抱著我,小梨子。」
「大少爺……」江梨兒終於明白他的打算。也好,如果……能在這裡與他一同歸西,總比被房平南蹧蹋好。
通往地獄的路向兩人開啟,但賀斐忱說得好灑脫。「不會有事的,小梨子。」
他這樣說,她就信了,就算是到陰曹地府,她也不會後悔。
房平南見兩人耳語不斷,有點火了,率著眾人向前,但賀斐忱更快,抱著江梨兒一躍而下。
房平南追向前,連兩人的衣角都沒抓到。
「可惡!」
平白無故少了一個樂趣,真損!不過,能夠除掉畢生最大的敵人,也是一件好事。想著,房平南笑了。
第九章
兩人並未如房平南所願,落到深谷,摔成碎片。
賀斐忱一手摟著江梨兒,一手抓著懸崖邊生長的樹枝。
這樣蕩來蕩去,讓江梨兒好擔心。
「太少爺,您放手吧。」她很清楚。「帶著梨兒不可能撐太久的……」
「嗯。」賀斐忱應了一聲,繼續在崖邊當猴子。如果他記得沒錯,應該是在……
還沒想清楚,江梨兒又說話了。「大少爺。」她試著扳開他的手臂,惹來他的停頓和白眼。
「小梨子,別再鬧了,你認為我可能放開我的心肝寶貝嗎?」說完,又蕩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