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偷喝酒?」每次聽他這麼自我陶醉,她都想笑,這世上要是有厚臉皮比賽,他肯定也拿冠軍,當之無愧。
「我是要跟你強調,本帥哥的眼光絕對沒錯,你要遠離韓慈,別跟他走太近。」
「我聽不出你一大段話跟這個結論有什麼關係。」完全沒有邏輯可言。
「因為我知道某些你不知道的事。你以為韓慈為什麼轉學?因為他在以前的學校——」這件他從師長閒聊偷聽來的事要是說出來,恐怕韓慈又得轉學,祁融忍住話。「總之你聽我的,離他遠一點。」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因為韓慈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
「什麼問題?」
「他——我不能說,總之你跟他保持距離,別跟他在一起。」
她靜靜瞅他,不說話,祁融皺眉。「你不相信我嗎?」
「除非你說清楚他有什麼問題,否則我當然不信。」她才不信韓慈有什麼古怪,只是某人的小心眼在作祟吧?
「我不方便說,你相信我就對了,我們認識這麼久了,難道會騙你嗎?」
「要是他真有什麼不對勁,你拿出證據來,我當然會相信。」
「要證據幹麼?有我的話就夠了,我又沒騙你,你以為我故意中傷他嗎?我是那種人嗎?」瞧她表情存疑,祁融不高興。「你幹麼這麼護著他?難道你……你喜歡他?」
「是啊,我喜歡他。」她很珍惜這位志同道合的朋友。
聽在祁融耳中卻是另一種意思。「喔,原來如此,原來你喜歡他……」像班對小華和利雯那種喜歡?他不太懂,只知她與他認識了一輩子,但她認識韓慈才多久,卻相信韓慈勝過他,這感覺像遭背叛,令他不爽。
他俊顏一凜,警告道:「你最好別喜歡他,他很危險。該說的我都說了,我是為你好,聽不聽隨便你,不要被怎樣了才來跟我哭,我不會同情你。」
他起身,不小心打翻了桌上水杯,杯子倒了,水濺濕了畫紙和她的長褲。他也不道歉,只是沉著臉,轉身就走。
童雅女默默取出面紙,吸乾水漬。她不懂,他今天吃錯藥嗎?
他平日就任性,少爺脾氣大得很,今天又更奇怪,彷彿掌握了韓慈的重大秘密,卻又語焉不詳,三言兩語就要她遠離韓慈,她怎麼可能照辦?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韓慈溫文儒雅守規矩,不像壞胚子。至於他為何轉學——就算他真的做過什麼事,也應該為此付出代價了,兩人平常相處,他從沒讓她感覺不愉快,根本不需要迴避。
沒多久,下課鐘響了。
童雅女收好畫具,剛站起,突然腹部一陣異感傳來。
不會吧?明明才換過不久的,拜託,千萬不要是她以為的那樣……
她悄悄拿手帕往褲子後抹去,手帕上的血痕讓她感到天崩地裂的驚恐。糟糕,真的沾上長褲了,下一節是體育課,她怎能這樣站在操場上?可是她根本沒帶替換衣物……
她想找女同學幫忙,但大家下了課便一哄而散,教室裡只剩幾個男同學。
不,她死也不向男同學求助,上次學藝股長不小心將衛生棉掉出書包,就被班上男生嘲弄了好多天,如果她這副模樣被發現……她不敢想像他們會用多麼尖銳的字眼取笑她。
她白了臉,六神無主,慌亂張望,存著萬一的希望,尋找負氣走掉的祁融,卻絕望地看見他頎長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門口。
也許……她可以設法找一位女同學,拜託她向體育老師請假?可是她手邊沒半件可以遮掩的衣物,連美術教室也踏不出去,怎麼辦?怎麼辦?
她想不出辦法,急得快哭了,眼睜睜看同學們走光,離去的祁融卻折返,還帶回一件乾淨的體育長褲,擲在她面前桌上。
「拿去換吧!」
「你……」他看見了?她羞怯又尷尬,臉蛋紅透。
「我不是故意打翻水的。」祁融繃著臉,飄移的眼光沒有正視她。「天氣有點冷,雖然說笨蛋不會感冒,不過穿著濕衣服也不好受,正好我多帶了一件替換的,你拿去穿吧。」
是因為他弄濕了她的長褲,特地拿來給她換?
她不記得他何時有過這般體貼的心思,但正好替此刻的她解圍,她囁嚅著:「謝謝……」
他揮揮手。「我是值日生,先去借球了,你記得把美術教室的門關好。」語畢,他逃離似地大步離開。
童雅女將長褲揣在懷裡,小心翼翼在教室門口等了幾分鐘,確認沒有經過的同學或老師,才快步奔入十公尺外的洗手間。
她的身影一消失在洗手間入口,走廊另一端窺伺的人立刻冒出來,閃入美術教室內。
「幹麼東張西望老半天,我早就把人都趕到球場去了。」祁融嘀咕,拎著濕抹布走向童雅女坐過的位子。
她一站起身,他就看見椅子上一片殷紅,立刻催同學們離開,再回教室拿更換的長褲。幸好有那杯水潑倒在先,給了他天衣無縫的借口。
她大概嚇傻了,只想著如何遮掩自己,完全沒發現椅子上也留下痕跡。
「慌成那樣,有那麼可怕嗎?不過就是——」他走到椅子旁,那片紅落入眼簾,突地窘住腳步。
那顏色觸目驚心,他拿抹布擦椅子,手竟然有點抖,他暗罵自己沒用,怕啥?上周他被球砸到臉,流的鼻血比這個還多呢,他不怕血,沒什麼可怕的,他只是……只是……心臟怦怦跳,又不是做壞事,可是很慌,手心流汗,深恐有人闖進來發現他在幹麼。
他邊擦邊碎碎念:「媽的,韓慈算什麼?他有我細心嗎?他有我反應快嗎?要不是我有帶長褲,看你怎麼辦?竟然不相信我,你這笨蛋……」
難怪,就覺得呆小雅這兩天氣色不太好,臉色蒼白,原來如此,平常她活蹦亂跳,跟他鬥嘴中氣十足,「那個」一來,變懶貓一隻。女孩子每個月都要一次,很難受吧?不知道有沒有像傷口搽碘酒那麼痛?
童雅女換上了乾淨長褲,踏出洗手間,就見祁融站在洗手台前,把一條抹布扔進垃圾桶,打開水龍頭洗手。
他怎麼又回來了?她連忙把捲起的髒褲子藏在背後,他正好轉頭看見她,兩人目光交會,同時不自覺地微微一震,熱氣漫上兩張臉龐。
「你……換好了啊。」他強裝鎮定。
她也裝作若無其事。「嗯。你不是去借球?」怎麼又跑回來?
「呃,我忘記拿書包,回來拿。」他瞧她一眼,忽然走近她,蹲下來。
她嚇一跳,想後退,褲管卻被他拉住。「褲管都拖到地上了。」
「喔,我沒注意……」她乖乖站著不動,看他蹲著幫她折好褲管,感覺好迷惘。這是平日跋扈自大的祁融嗎?是那個自恃聰明,老拿她當笨蛋看的幼稚祁融嗎?她從不知道,他也有細心體貼的一面,她看他蹲在腳邊,他的背脊何時變得這麼寬?竟令她覺得……很可靠。
這樣的他,好陌生,不像她認識的祁融,她心跳加快,不太自在,雖然,感覺並不討厭。
祁融替她折好褲管,發現她鞋帶鬆了,順便繫好。她的腳很小,腳踝纖細,他很熟悉她從頭到腳的每一寸,她額頭飽滿,五官清秀,肌膚白裡透紅,將醇黑杏眼襯得清亮。她柔軟單純,有點遲鈍,總讓他想起曾飼養過的小兔子。
方纔她急得淚水在眼眶裡轉,當他拿乾淨的長褲給她,她感激的眼神顯得好脆弱,驚慌無助讓她看起來比平日更嬌小,彷彿他一伸手就能將她抱個滿懷,安撫她,告訴她沒事了……
但他什麼也沒做。他沒忘記,她說她喜歡韓慈,她大概寧可讓韓慈安慰她。
他實在很討厭韓慈,越來越討厭!
祁融站起來,語氣生硬。「走吧,該去操場了。」
「可是,你不是回來拿書包嗎?」童雅女困惑,他兩手空空,就這樣走了?
「……我突然不想拿了。走啦!」喜歡?可笑,她懂什麼是喜歡了?不過是因為韓慈也會畫圖,她也喜歡顏料和畫紙,顏料和畫紙能在她最狼狽時幫她一把嗎?韓慈能拿抹布幫她收拾善後嗎?他對她多好,她卻只會給他臉色看,連一句感謝都沒有,不知感恩的傢伙!
「明天我把長褲洗乾淨還你。祁融……」她低聲道:「謝謝你。」
他愣住,看著她,她眼色靦腆,臉蛋浮起淡淡紅暈,他忽然覺得她很美,想起自己的長褲包裹著她肌膚,彷彿他們的皮膚在無人知曉中,親密地熨貼彼此……
他臉龐熱了,語無倫次。
「喔,我的衣服不隨便借人的,你好好洗,穿久一點……呃我是說,不要洗壞了……」連自己也不知道在胡言亂語什麼,祁融乾脆轉頭就走。
她仍舊是她,但彷彿有哪裡不同了;他語氣依然惡劣,但他自己彷彿也有什麼地方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