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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領班告知的流程,至少得等十天半個月才見得到大師。祁融回座位後,正在思索有沒有更快的方式,幾分鐘後,領班就送上名片,說大師想見他。
有機會就要把握,他也沒想大師怎麼這麼快接到消息,立刻丟下女伴,驅車前往大師住家。
國畫大師會喜歡什麼禮物?他想了想,買了父執輩會喜歡的東西——雪茄和高級水果,以防萬一,支票簿也帶在身上。
大師住在一處寧靜的住宅區,屋內很簡潔,傢俱簡單,壁上只有幾幅大師自己的字畫作裝飾。
祁融登門拜見山杉大師,大師個子不高,穿一襲灰長袍,頦下一綹長長白鬚,光禿禿的腦門光滑如蛋殼,仙風道骨,不似塵世中人……以上是場面話,其實他覺得大師比較像曬乾的菜脯,那老臉真皺啊!
大師很跩,講話很簡短,臉部始終維持三十度仰角,拿鼻孔睨人。
大師見了雪茄,老眼一亮,當場就點來抽了,沒跟他客氣。
臉皮真厚,至少是好的開始,顯示大師滿意他的禮物。
兩人坐在客廳,寒暄後,祁融說明來意。「……聽說『茗居』的展覽很有名,我想替我朋友申請展覽,不知道要排多久?」
大師吞雲吐霧。「我們的展覽已經排到五年後,你要等一等。」
「五年?!這麼多人在排?!」祁融傻眼,他以為頂多等幾個月就有了。
「是啊,你不知道嗎?我們廚師都是特別聘請的,菜很好吃,加上有展覽,我們這個特色餐廳可火紅了,報紙雜誌常常報導,達官貴人都愛來,市長議員也常來,有立委在這邊給女兒辦婚宴……上回那個外交官也來……」
廢話一堆,總而言之餐廳很高級很熱門。祁融等大師換口氣時,趕緊打斷道:「五年實在太久了,沒辦法提前嗎?我不是馬上要,等一、兩個月也行,可以幫忙安插嗎?」打鐵趁熱,驚喜不好拖太久,順利的話,他還想藉此告白呢。
大師冷冷道:「大家都是按規矩申請的,我幹麼要為你破例?」
「我真的很希望在這邊辦展,也知道這樣讓您很為難,不然,我付出一些代價,讓大師能跟其他藝術家有個交代,這樣就無妨吧?」他早有準備,來吧,開出條件,他等著接招!
大師斜睨他。「是你的什麼朋友,你這麼幫他?」
「她是我——好吧,我老實說,我是為了我喜歡的女人,她很想在這裡展覽,我瞞著她偷偷來申請,想給她驚喜。」搞藝術的通常都是性情中人,這樣說應該能博得同情分吧?
「喔……原來你想讓女朋友高興。你的阿娜答是不是長得很漂亮,為了她你才這麼拚?」
「是啊,她很可愛,也很有才華,她是畫繪本的,大師一定會欣賞她。」女朋友三個字聽得他一陣酥軟,她是他的阿娜答,怎麼辦,聽起來好贊……
「喔……」大師抽雪茄,翻白眼。「怎樣?有女朋友很得意嗎?我最討厭你們這些年輕人,談個戀愛這麼囂張,一個情人節不夠,七夕也過情人節,我七十多歲了,孤單老人一個,二十年沒交過女朋友,你是來刺激我的嗎?!告訴你,我最討厭情侶!情侶go die、go die、go die!」還呼口號。
祁融傻眼,好樣的,沒料到大師這麼跟得上流行,年紀一把竟然是情人去死團成員,他只好趕快帶開話題。「那大師希望我怎麼做,才讓我……朋友參展?」
「你跟她分手,我馬上讓她辦展。」
「呃,有沒有別的條件?」
「不分嗎?那等五百年也別想。」
衰,遇到老番顛!祁融陪笑臉。「大師,別這樣嘛,好吧,我承認,其實我跟她還沒交往,剛才因為您說女朋友這三個字太順耳了,我就沒解釋,我跟她其實還沒交往。」
「是嗎?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
「大師,我們別講這個了,要什麼條件您盡量開,我絕對辦到。」
「沒骨氣!為了討好女人,這麼低聲下氣。真的什麼條件都行?要是我要你學狗叫,你也吠給我聽?」
學狗叫?祁融為難,有點難堪,但要是拒絕,說不定有更刁鑽的條件。「那也不是不行……汪——」
「喂喂,我是打比方,你別叫這麼快,這條件不算,我可沒答應。」
「是,您說了算。」死老頭,敢玩弄他?最後沒讓他展覽他就拆掉餐廳!
大師又吞吐幾口煙霧。「好吧,看在你這麼有心的分上……下個月有個蘇格蘭的踢踏舞團來台灣表演,你知道嗎?」
「是,我有聽說,那舞團很熱門,票都賣光了。」
「就這樣,你給我弄兩張票來,我就考慮讓你的女朋友參展。」
「可是票早就賣光,我上哪兒去生出票來?」
「那是你的問題,你要我開條件,我的條件就是這個。」
祁融一咬牙。「好,我會想辦法,只要弄到票,我朋友就能參展嗎?」
「我會考慮,年輕人,你嘛幫幫忙,展覽檔期都排到五年以後了,你兩張票就要插隊,我怎麼跟其他人交代?」
「那還有什麼條件?還要我做什麼?全都說了,我一次辦齊。」
「急什麼?等我想到再說。好了,時間不早,我想睡了,你快走吧,門在那邊,不送。」
祁融想吐血,或者拿垃圾桶砸這個油條的臭老頭,但他忍住,還笑咪咪的。「那我告辭了,大師晚安。」
他駕車回家,一肚子火。要他去找已售罄的票,上哪兒去找?他在藝文界毫無人脈啊!不知道網路拍賣會不會有?等他弄到票,死老頭會不會給他更難的任務?瞧死老頭那副「誰教你有求於我」的嘴臉,他悲觀地認為很有可能。為什麼老頭不開口要錢?開支票省事多了……
打從出娘胎,誰讓他這樣受氣過?他不過是想申請展覽,讓童小雅高興,為何事情這麼艱難複雜?這莫非是上天的考驗,考驗他能為愛情付出多少?
他哀怨地望著前方的漆黑道路。童小雅,她要是知道自己為她這麼辛苦奔波,會不會感動得痛哭流涕?會不會更愛他?他自己都感動得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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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融前腳一走,山杉大師就噗哧笑出來,叼著雪茄,拿起電話撥給愛徒。
「喂,我照你講的狠狠刁難他。」
「他怎麼反應?」中場休息時間,韓慈站在演奏廳外的走道上,含笑聆聽。
「他一臉想開車撞爛我家的樣子,結果忍下來,還笑嘻嘻地跟我周旋,挺有禮貌的。我問他是不是幫女朋友申請,他眉開眼笑,那副打從心底樂出來的樣子,差點害我笑場。」
「可以想像。」韓慈笑了。
「他很有心,還準備禮物來,你說他脾氣沖,可是不管我怎麼惡劣,他都忍下來,為了那個女孩子,他真的很拚,這小子是個情種,我覺得他挺可愛的。」大師呵呵笑,對祁融頗欣賞。「你要我刁難他到底嗎?還是做做樣子,最後再答應他?」
「隨你喜歡。他提到的那個女孩就是我朋友童小姐,你也知道她把展出的機會看得多嚴肅,他現在做的事並不是惡意,但童小姐絕對不會喜歡。她希望你不受任何人干擾,憑你自己的意思決定,所以都看你的意思了。」
「唔,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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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演奏會回家,童雅女想了一夜,雖然韓慈說得信誓旦旦,她還是不敢貿然去找祁融坦白感情。畢竟領教了他二十幾年的毒舌,深知他譏笑人可以有多狠,她想她還是步步為營,等個適當機會再說比較好。
隔天,她在光研忙到近中午,所有工作告一段落,她回辦公室打包物品。光研撥出一個小辦公室給她使用,離開發室不遠,她收拾到一半,楚秘書帶著一碗芋圓過來。
「這是課內同仁請客的——」眼見辦公室裡不少物品裝箱了,楚秘書詫異。「你要回去了?工作結束了?」
童雅女點頭。「只剩一些細部處理,我回去弄就可以了。之後可能再過來幾趟就結束了。」
「是嗎?以後就見不到你了……」
是錯覺嗎?冷艷的美女似乎對她依依不捨?童雅女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只能微笑。
「其實,從第一天見到你,我就想告訴你……你和我的妹妹長得很像,我有好幾年沒見到她了,很想念她,所以你去開發室的時候,我忍不住常常找借口跟你講話。我妹妹也很會畫畫,雖然沒你畫得這麼好,不過你真的讓我覺得像看到她,希望我刻意找你聊時,沒讓你覺得不舒服。」